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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可凡:选角

来源:新民晚报     作者:曹可凡     编辑:赵美     2018-07-15 12:23 | |

举凡优秀导演均有其钟爱的“御用”演员,如梁朝伟、张曼玉之于王家卫;巩俐、章子怡之于张艺谋;张国荣之于陈凯歌;张震、舒淇之于侯孝贤……关于导演与演员的关系,陈凯歌导演有句话说得极其到位:“导演和演员要有心灵沟通的能力,演员代表导演进入电影,好演员是以一部分导演身份进入角色。”说到底,导演对演员的选择,其基础在于信任与默契。导演与演员以“角色”为媒介,彼此头脑激荡,心灵撞击,直至产生某种化学反应,构建起大银幕上的波澜壮阔与情意绵绵,完成一次永远不可能重复的“行为艺术”。

陈凯歌和张国荣

这些年与电影导演交流,话题也总离不开“选角”二字。譬如吴宇森导演当年拍摄《英雄本色》时,面对的是三个无人问津的演员:一个是当时被称为“票房毒药”的周润发;一个是初出茅庐的张国荣;一个是早已过气的狄龙。然而,吴宇森导演“点石成金”,巧妙利用这一组合,创造了华语电影史传奇。因为导演于影片中并非单纯讲述一个扣人心弦的故事,而是将自身人生经历附着于角色灵魂深处,特别是周润发所饰演的“小马哥”隐藏着吴宇森个人遭遇,以及理想与信念,如“我永远都不会让人家用枪指着我的头”和“我等了三年,就是要等一个机会,我要争一口气,不是想证明我了不起,而是要告诉大家,我失去的东西我一定要拿回来。”这些台词既是角色语言,更是吴宇森自己内心独白和人生箴言。这些生活中的真实,经导演精心提炼,传授给演员,再由演员生动呈现,角色个性特征呼之欲出。

《英雄本色》

在导演王家卫眼中,梁朝伟简直就是天生演戏坯子。梁朝伟生性寡言少语,内敛隐忍,其实内心极其强大,虽口口声声说,若跑马不希望争当领头者,而甘当第二名,但实际上他心里明白透亮,只要自己愿意,随时可以策马飞奔,窜至前方。因此,对王家卫来说,他只要设法激发其内在动力,逼迫他走向极致,便能产生出其不意的戏剧化效果。但张曼玉则略有不同,从《旺角卡门》到《阮玲玉》,王家卫发现她渐渐脱去花瓶外衣,慢慢开始享受表演,真正向人物性格靠拢。直至《花样年华》,张曼玉彻底完成由“少女”到“少妇”的蜕变,完成表演上的飞跃。王家卫摸清了张曼玉之心理变化轨迹,顺水推舟,不着痕迹地帮助她将艺术小舟从涓涓细流推向浩瀚大海。从此,张曼玉成为一位可以驾驭各类角色的全能型演员。

同样,针对张震、舒淇不同个性,侯孝贤导演也采用各不相同的指导方式。侯导认为舒淇个性凸显一个“硬”字,而自己的坏脾气令舒淇产生某种畏惧感,导演与演员因此出现一种难得的张力。孝贤导演因势利导,利用这一张力,拍摄时不排练,不割裂,以长镜头处理,一镜到底,给予舒淇充分表演自由。但张震不同,因张是童星出身,表演上免不了会有些许“惯性”。所以,作为导演,侯孝贤首先要打碎其“惯性”外壳,令其重塑自我,但这一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故而侯导刻意让他演一些具有暴力倾向,内心叛逆的“奇怪”角色,期待以更强烈的情绪表达来彻底扭转其固有面貌。

《最好的时光》

而老一辈电影导演更是重情重义,将心仪的演员视作亲人,千方百计为之寻找相匹配的角色。银幕角色亦如同戏曲舞台,有“生、旦、净、末、丑”之分,谢晋导演以其敏锐艺术眼光,给演员分门别类,安置妥当。即便暂时没有适合的角色,那些演员也会贮存进谢导大脑的“演员档案”库,等待下一次机会。像祝希娟,其直爽刚烈的个性瞬间吸引住谢晋目光,于是《红色娘子军》之“吴琼花”应运而生;谢导拍《啊!摇篮》,挑中施建岚演保育院院长“李楠”,不想施学骑马摔伤,急招祝希娟救场,但谢晋自感愧对施,故找她出演《天云山传奇》之“冯晴岚”;《牧马人》丛珊亦是如此,谢导原本想让她演“王昭君”,因项目搁置只得弃用,直至《牧马人》才完成其愿望;还有《芙蓉镇》演“黎满庚”的张光北,谢导最早想让他演《高山下的花环》里的“赵蒙生”,但又觉得他太帅,只得忍痛割爱,换成唐国强,到拍《芙蓉镇》,谢晋才觉得可以还张光北的情;姜文更是如此,谢晋最早看中他是想拍史诗巨作《赤壁大战》,可惜该片无疾而终,令谢晋伤心不已,待筹备《芙蓉镇》时,姜文的名字率先从脑海中崩出,于是,一个神形兼备的“秦书田”在大银幕大放光彩……

《牧马人》

所以,当看完一部影视剧,回味演员表演角色的人生故事或扣人心弦,或曲折离奇,或素朴无华,或悲情四溢。我们会时而血脉贲张,时而会心一笑,时而又忍俊不禁。那其实是导演与演员的心灵融合,从而绽放出耀眼的艺术光芒。影剧长廊中的经典之作,大抵都是如此!(曹可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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