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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棒冰的表达

来源:新民晚报     记者:史佳林     作者:严国庆     编辑:郭影     2018-08-25 11:00 | |

一家媒体近日发了张配文图片,新闻由头是“爱心冰柜”。几乎是特写的画面,给一位戴了遮阳帽、身穿环卫服、吃着冰棍的重庆黄老伯定格。老伯的一脸太阳色,让我能想见他在城市的街巷劳作的模样。

思想跳跃。我的念想忽然跑去了重庆。想象中有这样的一个场景——重庆老伯就要离开家了,家人担心他跑得太远,人生地不熟的;他说,那地方好着呢……

这般场景,也许会发生在许多离开乡村走向都市的芸芸众生之中。他们在城市火热的空气里,能够遇见冰饮,相当于人海漂流中遇见问候。夏日的平常食物出现在新闻里,就有了超越物质的意义。

看着新闻,我的念想忽又关不住,对一根棒冰的表达产生了别的期待。棒冰是甜的,那里面包含的人情味也是甜的。那么当我们的目光从棒冰身上离开,还能悟及什么?

先说一件事。不扯远的,就是前几天。我驾车上班,等红灯变绿灯的时候,见前一辆红色轿车的驾驶座窗口,落下来一个牛奶盒。不知哪来的蛮劲,我一次次打灯,表达我的态度。虽然我知道,人家根本没感应,或者有了感应也不在乎。此时我无比羞愧于与这辆车的司机同行。

车子开动。我从反光镜里看路中央的牛奶盒,它在阳光底下无比抓眼。它忽又是树上的塑料袋、绿丛中的纸巾、水面上的饮料瓶,在我眼前变幻。想起社区宣传栏上“垃圾不落地”的口号,看来口号不落地。我脑子里过了一遍:牛奶装了盒从厂家出来,进商店,然后到了需要的人手里……过不了多久,路中央这只牛奶盒子,会经了穿过车流的环卫工人的手,到该去的地方。只是,设想一下前述几个情景放在一起,不管用什么方式排列组合,就都很不舒服,像是一起做了亏心事……“是你干的?”

我在平日步行中常常路过的地方,总会看见一位七十多岁的老者。他与老伴包了一条路的保洁。偶尔与他聊上几句,老人告诉我路上的烟屁股和狗屎让他们特别烦恼。想想,一个是人的嘴里抽出来的,一个是狗身上拉出来的。这是不是说,这地方抽烟的与养犬只的一样多,习惯还都不这么好。两位老人凭勤劳搬走了一天天的垃圾,而人的陋习看来真搬不动。

可供免费取食的“爱心冰柜”,指向户外工作的特定人群,环卫工人以外,还有外卖小哥、建筑工等等。此番民间善意交关可嘉。但即便在吃上冰饮的时间里,他们也往往站在露天里,好一点也就是树荫中屋檐下。这样想开去一点,当送外卖的、送快递的来到你的跟前,特别是让你久等了,那么,你在收下的时候,会让他带走什么?

每个城市都喜欢好听的标签。比如我们把可以免费提供的茶水、棒冰冠之以“爱心”,并被延展为“爱心之城”。而城市同样是用来体验的,没有比人好还要好的体验了。人好,那地方才算好。

想起了先贤夏丏尊。《新月如水》一书中说,“夏先生看见世间的一切不快、不安、不真、不善、不美的状态,都要皱眉、叹气。他不但忧自家,又忧友,忧校,忧店,忧国,忧世……”这是古道热肠,这也是警示啊!

有爱心冰饮为户外工作者解暑是好的。此为善意之表达。尤要给民间出资者、参与者点赞。他们送出心意,也送给我这些思考。我所希望的是,就一个城市的善意而言,需要不断地自我反思和反省。我多么地希望,能对艰辛劳作的人们抱以惜意和尊重,无论他们外地本地、强者弱者。我多么地希望,更多的人懂得关照内心,修炼自我,友待他者。我多么地希望,与德同行但不是为了批判,文明优雅但不是为了奖赏。我多么多么地希望,人们自己好也要想着别人好不好,哪怕只是一想;想几次,或许就成习惯了。我还多么多么地希望,让希望成为希望。那就真好了。

作文到此,再看报纸上老人吃棒冰的样子,我感觉酸了眼眶。他手持的这根棒冰,不就像一个惊叹号?(严国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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