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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马客舟离别多———新吟附记之三十九

来源:新民晚报     作者:陈鹏举     编辑:王瑜明     2018-09-21 15:22 | |

《班马》:“班马客舟离别多,了无大事问阎罗。绣衣执法大夫印,锦辇辞朝天子歌。种我菩提花几许,赋他孔雀胆如何。人天冰炭从头读,故国春秋识断戈。”

人生在世,离别是一种常见的状态,也是一种人为的说法。人生在世,生离死别,其实是无离别。只因念着,念着就是同在,就是无离别。人可能像树一样受命不迁,也可能像鸟一样飘忽不定。静如处子,动如脱兔。或动或静,都是可以有的。分道的班马、漂流的客舟,乘载的是念着的心,是悲是欢,一般温暖。临别互道平安,总是一种礼仪,而不是预警。除非先知道了临危或是赴难,人生大抵是不会在意阎罗的。

再要说的是,既然离别让人牵挂,那么相聚就是必须的了。千万里离别,千百年重逢,也就成了题中之义。几天前,见到一颗印。清代的寿山六方印石,印面已让后人磨掉了。边款还在,是清乾隆年间雪声堂主人黄楚桥留下的。齐头两行刻了“绣衣执法大夫印”七字,落款是“楚桥篆”。这些字,温雅端正。以刀代笔的功力,对每个字的深情契合,都是烦躁的今人难以企及的。再加年代久远,笔画已深入石骨,这种美着实打动人心。在这当口,我想,我是和楚桥先生重逢了。“绣衣执法大夫印”这名儿,还真入诗。绣衣执法大夫,说是汉武帝所创的官职,看来他还是不输文采的。

更不输文采的,当然是李后主。他原本是词坛的君主,谁知却担负起了江山。结果自然是亡国。离别庙堂的时候,他写了首不朽的词。起句是“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气象真是阔大。这气象,他还真不是凭着干戈拥有的。这词的结句是,“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可见他耿耿于怀的,还是和歌女、宫女的伤心离别。这词说是他写了亡国之君的痛楚,不如说他写了大词人痛楚的解脱。他对江山,到底是生无所恋。他只是与诗词般的人和人心,不离别,也无别离。之后,他果然写出了更好的词,他做成了词坛的不朽的君主,与千百年来读他词的人无离别。

再如菩提花。菩提花到底是怎样一种花呢?据说,释迦牟尼是看到了人的生老病死之后,才坐到菩提花下的。菩提花下,他开始了他的伟大思索。如今,我们还能见到菩提花。坐在菩提花下,我们和他离别了没有呢?还有孔雀胆。据说,“押不芦花”郡主是不想离别,才拒绝了孔雀胆的。面对孔雀胆,她泪流满面。如今,离别和无离别,依然是人生的主题。面对孔雀胆,或许我们只能唱出一支歌来。

人生就是这样,有时滚烫如火炭,有时冷酷如冰雪。一部史书,记载的都是这样的事。这烫和这冷,说到底,也就是离别和无离别。地震后的一个瓷碗,古战场的一把铜剑。这会儿谈论完好和残破,非常不重要。这瓷碗和铜剑,只是在说,千百年后的归来。怀有同样洁愿和伤痕的人,还有物,永无离别。(陈鹏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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