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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短意常多,斯人乐久生,重阳节与陶渊明

来源:新民晚报     作者:翁敏华     编辑:吴南瑶     2018-10-17 14:12 | |

陶渊明至于重阳节,一如屈原之于端午节,是一个历史人物与一个传统节日紧密融合的典范。

陶氏之所以成为重阳的节日偶像,取决于他的诗文和其他的史料、笔记。

他有专写重阳的《九日闲居》诗,其序道:“余闲居,爱重九之名,秋菊盈园,而持醪靡由,空服九华,寄怀于言。”诗云:“世短意常多,斯人乐久生。日月依辰至,举俗爱其名……酒能祛百虑,菊解制颓龄。如何蓬庐士,空视时运倾……”有菊无酒,如何不抱憾。南朝《宋书》“本传”云:渊明“尝九月九日无酒,出宅边菊丛中坐久。”堪与《九日》诗互为印证。他坐在菊花丛中浮想联翩,想到人生的短暂、自己喜欢的九月九习俗、饮菊花酒的好处,抱怨朋友虚度节令,自己没有酒的尴尬,酒具蒙尘酒坛空泛的羞耻。但他还是从秋菊冒寒繁荣的品性中,学到了许多,对自己辞官归隐的人生选择无怨无悔。

南朝檀道鸾笔记《续晋阳秋》有一段记载,续了上述正史的记载:“陶潜尝九月九日无酒,宅边菊丛中,摘菊盈把,坐其侧,久,望见白衣(官府中给役小吏)至,乃王弘送酒也。即便就酌,醉而后归。”笔记与正史描绘的陶潜的生命状态,正好相反:一个是“无人送酒”,一个是“白衣送酒”。或许,这是陶氏不同年份的重阳节不同遭际。

这两者后来都成了典故。唐代王绩《九月九日赠崔使君善为》诗最后两句曰:“香气徒盈把,无人送酒来。”岑参的《行军九日思长安故园》开头:“强欲登高去,无人送酒来。”这里的“无人送酒”可以有两种理解:我坐在香气盈把的菊丛,久久等待,却像陶渊明一样没有人送酒过来;或者,我不像陶渊明那样幸运,我久坐菊丛,香气徒然盈把,却无白衣人送酒过来。女词人李清照《醉花阴》“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暗用陶渊明“无人送酒”典,身边“无人”,只好独自把酒,是在抱怨丈夫赵明诚节日不归。清代蒲松龄有一首叹息自己漂泊命运的《重阳》诗:“中秋恨是在天涯,客里凄凉负月华。今日重阳又虚度,渊明无酒对黄花。”自比无酒过重阳的渊明。连邻国日本,也流传陶渊明的“白衣送酒”典故。《古今和歌集》作者纪友则有首《人在菊花处待人来》的和歌曰:“在此赏花人,待人人落后。篱边白菊花,误作白衣袖。”把白菊花误认作白衣人,诗境颇有意趣。

重阳是菊花的节日。曹丕曾赞曰:“九月九日,草木遍枯,而菊芬然独秀。”(《九日与钟繇书》)陶渊明爱菊,爱重阳节,关于菊的诗歌,更负盛名的是他《饮酒》诗里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自此,陶渊明与菊、与酒、与重阳连在了一起,菊花甚至获得了“篱菊”、“篱花”之名。唐代刘长卿《九日题蔡国公主楼》有“篱菊仍吐新,庭槐尚旧荫”句。清代曹寅则有“九日篱花犹寂寞,六朝粉本渐模糊”的《寄姜绮季客江右》诗。日本古典小说《源氏物语》里亦有哀诗曰:“哀此东篱菊,当年共护持。今秋花上露,只湿一人衣。”

是陶渊明的人生轨迹、人格力量,他的清高,他的淡泊名利,他的勤劳执著,他的土地情结,他的亲民和蔼,他不屈不挠的意志精神,使他成为全民的崇拜偶像,不只是文人阶级崇敬他。陶渊明美好的菊诗、重阳诗、传记,使菊的意象、酒的意象,加上他自己也成为了一种意象,叠合在了重阳节的身上,他这个人,他的名字,成为了重阳节的代表、象征、符号,他自己成了一个节日的品牌,宋代黄庚《九日怀舍弟》诗径直表述道:“重阳陶令节”。

人们把历史名人与一个节日联系起来,有助于增加这个节日的文化内涵,亦有助于对这个人物的纪念和崇祀。陶渊明自进入了重阳节的纪念文化层面,重阳节俗里就少不了陶渊明的面影,重阳节也因为有了陶渊明而变得丰富厚重起来,成为一个“崇高”之节:爬山登高、吃重阳糕(与“高”谐音)、崇拜高人陶渊明。陶是中国文化的一个符号,是清高亲民的理想人格符号。作为重阳节偶像的陶渊明,正表现了这样的文化符号的深厚意蕴。(翁敏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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