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复兴：早晨的画

我睡懒觉，一般起床比较晚。如果起得早，我会到外面吃早点。一路走去，会看到很多急匆匆上班的年轻人（居然还有滑时髦电动滑板代步上班的），也会看到推车打扫卫生的清洁工人（只不过，除了扫把，多了一个以前未经有过的手机）。

忍不住想起中学时代写的《北京的早晨》之类的作文，写的就是这样的情景，还会加上几句诸如“清晨的薄雾散去，阳光洒满街头，北京城忙碌的一天开始了”的景物描写。那时候，把早晨当作晨曲悠扬，在一个劲儿的抒情呢。不觉有些好笑。转眼间，已经从背着书包上学堂的少年，变得白发苍苍，真的如王洛宾歌里唱的那样：青春像小鸟一去不飞还。

在早点铺吃早点，会遇到很多年轻人，有的是年轻的妈妈带着要去上学的孩子。曾经看到一位年轻的妈妈带着两个女儿，一个大概刚上小学，吃完早点，背着书包，站在地上，着急的催促妈妈快吃；一个大约上小学五六年级，坐在那里，一点儿不带着急的，看着妈妈孩子细嚼慢咽。心里暗想，居然有先见之明，早早就有了二胎，也不知道当初罚款没有。

这时候的早市和超市最热闹，早早就开门揖客。卖的，买的，大声吆喝的，默不作声宰鱼切肉的……各行其是，各忙各的。来早市买菜买鱼买肉的，大多是和我一样的老头老太太，如果不去公园里晨练，吃完早点，顺便买点儿菜回家，早晨的功课就算完成了。

早市前面是一个公交车站，在这里等车的，一般都是老人，年轻人都去上班了，不会跑到这里上车的。有一天，看到一对老夫妇从早市买点儿菜出来，站在公交车站等车，那一对老夫妇的年龄比我大些，老头显然有些累了，一只手扶着站牌的柱子，老太太扶着他，各找依托。心里叹口气，这么大年纪，还要自己蹒跚着出来买菜，他们的孩子不会帮助买吗？又一想，这也许是他们早晨起来遛遛弯儿，锻炼身体的一种方式呢。再一想，用不了几年的工夫，我也就和他们一样年纪了，不也还得自己出来买菜吗？学生时代的晨曲抒情，如今变得有些忧郁了。

前几天上午，因为要参加一个朋友的聚会，地点在南锣鼓巷附近。怕堵车，早早赶到那儿，才八点多，离聚会时间还早，就先到南锣鼓巷去转转。那里我很熟悉，我曾经读书教书的戏剧学院，在棉花胡同，棉花胡同西口就是南锣鼓巷。那时候，天天经过那里，熟得不能再熟，静静的，整天胡同里看不到多少人。但是，自从南锣鼓巷改造成了北京的旅游景点之后，我还从来没来过。据说，很是热闹，常常游客如鲫，人满为患。幸亏是早晨，我来得早，南锣鼓巷里还算人不多，胡同两旁的房子面目皆非，变身为各色小店，花团锦簇的，早已经第宅皆新主，衣冠异昔时了。

回家之后，画了两张今日的南锣鼓巷小画，和大学时代的记忆做个对比。那时候的清静，仿佛不像真实存在过似的，只是一个遥远的梦境，一个虚构的想象。（肖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