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丹凤家做客

　　过往的一切只要纳入生命的记忆，就像汇流进生生不息的江河，所有经历的人事，相信一经钩沉都会是鲜活的。

　　今年5月头上的一天，电影表演艺术家王丹凤驾鹤西去的讣闻传出，我心头先是咯噔一怔，少顷，眼前立马就浮现出30年前蒙邀登门拜访王丹凤老师的情景。

　　那是一个初夏的上午，我骑着自行车从上海的西区住地，赶往其时地属卢湾区陕南邨的丹凤老师家，一路穿过两个城区，约有40分钟车程。因此，当丹凤老师含笑把我迎入家门时，我的额头上已沁出了些许汗珠。丹凤老师见状，赶忙转身从里间拿了一条小毛巾递在我手中，让我快擦一下汗，随即请我入座。在为我沏上一杯绿茶后，她还特意周到地为我备了一杯橘子汁冷饮。

　　丹凤老师一如其在银幕上给人的印象。她梳着惯常的发式，前刘海似乎经过精心熨烫，但又鬈曲得很是自然，衬着她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笑容可掬的嘴唇上，抹着不那么惹人注意的、浅浅的、淡淡的唇膏。她身着一件丝织乳白色缀有透明细花网纹的上衣，一条深咖啡色的裙子，上衣的两片蝴蝶状领子边沿，镶嵌着由紫色丝线叠织成的波浪形围边，这使蝶状的衣领别致了许多。看似不经意的装束，却散发着优雅的“文艺范”，气场很足。

　　丹凤老师说话时细声细语，尤其开心笑起来，虽是由衷放怀，但连串笑声好似被内心提炼过一般，听上去雅致得犹如一条潺潺流来的溪水，让人不由得联想起她在《护士日记》影片中留在万千观众心头那只难忘的“小燕子”。

　　那天，我们交谈最多的话题是旅游。丹凤老师说，我现在最乐意的就是有机会多出去旅游观光，因为长期从影，在摄影棚的工作占了她很大部分的时光。尽管电影拍摄常常需要去一些风景区补镜头，不过，摄影机声响起，一投入拍摄工作，游兴早被工作替代。她认为能做到工作与旅游兼顾，当然最好。然而，她自嘲自己好像没有这样的“天赋”。

　　她回忆道，1956年，为拍摄《护士日记》，摄制组远赴内蒙古包头钢铁基地一边体验生活，一边进行电影拍摄。那年头，物质条件艰苦，吃住条件都很差。面对漫天的风沙雨雪，剧组经常冷菜冷饭或者几个冷馍果腹就开机工作了。大家对此毫无怨言，一心扑在工作上，努力拍好电影，塑造好影片的角色。丹凤老师想到要为社会主义文化建设奉献自己一切。所以身处所谓“大漠风情”，却少有观赏的闲情逸致。这是那个时代老演员的特点。

　　故乡在宁波的丹凤老师，很坦率地说自己比较钟情江南风光。杭州、苏州离上海近，现在只要有时间，她便会携家人游苏杭。她对旅游途中的卫生设施建设状况非常在意，很认真地同我讲起一件令其出游败兴的事例：有一次，丹凤老师的一位朋友，特意借了一辆面包车，开车邀请她及她的亲友去苏州旅游。出行时一众亲友兴致很高，谈笑风生。那时候还没有沪宁高速公路，由上海驱车苏州至少需要3个小时。在车子走了一半路程时，大家想下车休息一会，顺便解个手。丹凤老师皱着眉头，一脸尴尬地向我表示，那会儿不上厕所倒还不要紧，一进马路边厕所就叫人受不了。他们一行人，狼狈地急忙“退避三舍”，当时，她无奈地只得示意大家返程。一趟兴致勃勃的出游计划，就这样被厕所搅了局。

　　这趟扰心的旅游遭遇，引发了丹凤老师对旅游事业发展的关心。作为时任上海市及全国政协委员的她，多次利用政协会议发言机会，呼吁有关方面加强旅游设施环境卫生的建设。

　　一趟完美的旅行，应该是从跨出家门的第一步就开始了。丹凤老师说，如同一部精彩的影片，通常总有一个精彩的片头。她一般在出游前，喜欢问清楚旅游目的地的吃住行情况，否则旅途中的遗憾，会让心仪的风光大失风采。

　　那次做客丹凤老师家的聊天，我不仅领受到了丹凤老师作为电影表演艺术家的典雅风韵，更感受到她内心始终怀揣对美的一份孜孜追求，并将这份追求全然地融入在自己工作与生活的方方面面。由此，我们才得以见识丹凤老师的电影“角色”之美；进而得以所悟：“人之美，源自心之美”的真谛。（吴伟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