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江少女

在韩国的春川市，《昭阳江少女》和《南下的列车》都曾经是风靡全国的流行歌曲。

我没有听过《南下的列车》这支歌，也不知道这歌的歌词，不过我熟悉“昭阳江少女”，还在没有听到这歌前，就从韩国朋友给我的一本随笔集里，读到了这歌的汉语歌词，歌词是这样的：

黄昏昭阳江，暮色多苍茫；声声杜鹃叫，凄厉又悲伤；失恋少女歌，歌声何婉转；无情人世间，何处觅情郎。

那天读这首歌词时，这位朋友正带我登山去看昭阳江和被大坝拦起的昭阳湖。

昭阳江蜿蜒在北方的群山中，到了春川市的东北方向的山谷狭长地带，施工者就地取材，把土石填满在两山间，筑起高高的大坝，只在大坝的一侧留下窄窄的出水闸门。大坝北侧的水被拦截在山谷里，水位抬高，形成一个开阔的昭阳湖，大坝南侧，一百多米的落差下，江流在山谷像白练一样静躺着，远方的尽头，在与北汉江交汇处，把一片银光泛在蓝天下。那天阳光朗照，重峦叠嶂的轮廓都很分明，因为去得早，大坝周围没有游客，不是洪峰期，大坝也没有开闸，湖面水平如镜，一切都是那么安宁而又清晰。我无法想象在黄昏，在一片苍茫中的昭阳江边，当失恋少女的歌声回荡在暮色中，听的人会有怎样的惆怅。

在春川翰林大学任教的一次生活汉语课上，在谈到流行歌曲时，我把这首《昭阳江少女》的汉语歌词抄写到黑板上，并加以解释，当说到最后一句“何处觅情郎”时，一位韩国男生就问我，她既然这么重感情，失恋后，干吗又急着去找另一位男的呢？我问，你咋知道呢？他说，不是吗？这最后一句“何处觅情郎”不是在说她哪里可以再找到?

“哈哈……”他后面一排的两位女生都笑了起来，说，“这不是说她要再找，她只是感叹，这世界找不到有感情的男孩子。”当他们这样对答时，我突然想到，这三位学生的一点情况：男生正在和来自中国的一位交换生谈恋爱，那位交换生快要回国了，他有些忧心忡忡。而那两位女生呢，虽然很可爱，临近大学毕业，据她们自己说，还没有谈过恋爱。我不知道有没有男生追求过她们，也不知道，她们大声解释歌词里的“找不到有感情的男子”这句话，是不是另有所指。一位叫梁允净的笑起来很甜，自我介绍时，总说自己是梁山伯的梁，还有一位叫千英花的，长得楚楚动人，嗓音尤其好听，名字也起得好，让人想起一树灿烂的花。

我问她们会不会唱，她们说怎么不会呢，她们最爱唱这歌呢。千英花当场就轻轻哼了一句。我说你就唱吧，她又笑着说，“现在不行，下次吧，我和梁允净一起唱。”

下一次上课时，她们果然唱了《昭阳江少女》，还带了伴奏音乐，到讲台前边放边唱，唱得挺不错的，也许大家都盯着她们看，让她们觉得不好意思，千英花用一本练习本把脸蒙起来了。唱第二遍时，下面有一位男生跟着节奏在座位上摆动身体，梁允净唱时也抬手扭动起腰肢，但一看到座位上男生摇晃得忘乎所以，就笑起来了，那男生还没觉察，正陶醉在节奏中。开始时，旋律比较平滑，但一到后半段就跌宕起伏了，情绪也有了变化。我不知道是韩语的特点，还是演唱时才设计的，一些小装饰音听来特别婉转，再加上一人主唱，一人在旁轻哼着烘托，效果特别好。我就问是不是有歌唱家唱的，他们说有，下次上课时，把优盘带来拷到我电脑里去。

在另一个班级，我又把这首歌词抄写到黑板上，有个女生就说很奇怪，为何她唱的意思和这首汉语翻译的有点不一样，我问哪里不一样？她说后半段不一样，歌里没有说是失恋呀，也许她还根本没恋爱呢？不信我唱一句翻译一句给你听，其他同学也可以听我唱得对不对，然后她果然唱出来了，她翻成的是散句，我把她缩成五言一句的，就是：

黄昏昭阳江，暮色多苍茫。寂寞芦苇丛，声声杜鹃叫。十八少女情，甜美如草莓；可你不理解，让我心伤悲。啊啊啊啊啊，思念复思念；思念到心焦，昭阳江少女。

她翻译完了，让大家一起来比较着看，并说“可你不理解”这句，也许就是说还没有男孩子爱上她呢，怎么能说失恋呢？

那天，千英花把歌曲拷到我电脑里后，就匆匆去上课了。我独自一人，在办公室的电脑前戴上耳机，连听了几遍，却感到了一丝悲凉。

下午放学，时近黄昏，我把这首歌传给在首尔德诚女大任教的师妹，她说很有韩国味道，“韩国味道？那是一种什么味道呢？”“与生俱来的悲哀”，我师妹这样回答。（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