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跟鞋

自从买了这家保健养生会所的年卡后，我隔段时间就会去那里做个经络疏通。那天，我照例趴在按摩床上做全身按摩，透过床头的圆洞，看到一双高跟鞋在我身体四周移动。

印象中，高于6厘米的跟才叫高跟鞋，何况这双游走在我身边的高跟细细的，犹如两根筷子似的插在地上。

我一惊，心想萍萍今天怎么穿着这么高的跟工作呀？

这个会所里，萍萍是我固定的按摩师。经络按摩是体力活，手和脚都得配合着用力，一个半小时的服务后萍萍的额头总会渗出一层汗液。会所里像她这样的按摩师一天中要为多名客人服务，平常见她们穿的都是坡度不高的休闲鞋，今天萍萍穿双高跟鞋干活，万一重心不稳崴了脚，真不是闹着玩的。

我的问题从圆洞里传了出去：“萍萍呀，今天怎么穿了高跟鞋干活？会不会累呀？”

萍萍“嘻嘻”笑了，她说今天来按摩的客人都问了同样的问题，都担心她站久了会累。我于是等她说出穿高跟鞋干活的答案，她却不再言语了。

一时，我们的小房间里一片寂静，在柔和的灯光下，我趴在那里随着她卖力地推拿揉捏，跟着节拍迷迷糊糊地犯困。就在萍萍按压我的后背时，她突然问了我一句：“阿姨，你觉得我今天比平常漂亮些吗？”

说实话，从进门到躺在按摩床上接受她的服务开始，我除了注意到她鞋子的变化外，其他的都没在意。我并没发现她和平常有什么两样。可是，人家既然问了这么直截了当的问题，我连忙一迭声地回说：“漂亮、漂亮。”

看得出我的回答让萍萍很受用，我听到她又是“嘻嘻”笑出了声。她说：“阿姨，今天是我的生日哎，做妈妈的生日那天都特别漂亮的。”

我刚想对她说几句生日快乐之类的祝福，只听到萍萍又说起昨天她和在江西老家的4岁女儿通电话时，女儿的第一句话就是告诉她星期三是妈妈的生日，还说幼儿园老师要小朋友们牢牢记住妈妈的生日，那一天一定要亲妈妈一下，跟妈妈说一句：你辛苦了，妈妈，我爱你！

萍萍当时就激动得眼眶湿了，她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记住了她的生日，还说要把那天发的苹果带回家，亲不到真妈妈就亲一下苹果妈妈，因为老师告诉过小朋友，苹果又甜又有营养，总是微笑着，就像妈妈的脸！

和万千务工者一样，萍萍和丈夫也辛辛苦苦地在上海打拼，一年中最多回家一两次。他们对孩子和父母的思念全凭手机连线了。萍萍牢牢记住了女儿在电话里说的话：“妈妈，你穿高跟鞋的样子最漂亮了，生日那天你拍张穿高跟鞋的照片给我看看好吗？等我长大赚钱了，每年生日我都给你买高跟鞋……”

我知道，为了女儿的这份期待，哪怕再累、再不平稳，萍萍也一定要坚持在生日这天穿上高跟鞋。萍萍说她晚上会发个视频回老家，还要告诉她日思夜想的女儿，妈妈今天穿了一整天高跟鞋，客人们都夸妈妈漂亮呢……

我依旧趴在按摩床上，虽然看不见萍萍，但我能感觉到她的脸像一朵盛开的花朵，楚楚动人。我对萍萍说：“萍萍，你很漂亮呢！”

这个赞美，是由衷的。（章慧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