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杯！大西洋

打开欧洲地图可以发现，地处欧亚大陆西端的西班牙、葡萄牙恰似一平顶男子的头像，而那个头像的鼻尖处，便是位于欧亚大陆最西端的北纬38.47度，东经9.3度的罗卡角。距离里斯本约40公里，如同一位独臂将军将他唯一的胳膊伸向了大西洋的深处，化成一座海拔140米的狭窄悬崖。

沿山路逶迤而上，极目远眺，阳光透云而下，浩瀚的大西洋海面，水天一色，波光鳞鳞，浪涛云雾之中，几只帆船似隐似现。走近安装着栏杆的悬崖，只见无边无际的大洋，挟万里长风，鼓涌催浪訇然撞向“危崖巉岩不可攀”的林立着嶙峋怪石的海岸，卷起千层万堆的霜雪珠玉。一瞬间，立刻被那充满了阳刚之美的气势震撼了。决眦荡心胸，顿觉在这海阔天空之下，人世间争名夺利，沽名钓誉的蝇营狗苟显得多么可笑，确实只能用一地鸡毛来形容。记得读大学期间，在攀上了黄山天都峰后，也有类似的感觉。回沪后曾对人说，此生若该终于高山，愿从天都峰上纵身一跃，当无憾矣。之后的近四十年中，走遍了祖国的三山五岳，到过渤海的天尽头，三亚的天涯海角，也见识了孤烟直的大漠，葱盖四野的草原。不过因为没有登上我们的宝岛台湾，也没有游过他们的日本列岛，所以不要说北冰洋印度洋了，连家门口的太平洋也不曾身临，见闻不算广，也一直没有找到当年的感觉，想不到在这里，忽然回到了读大学的当年，而且四十年经历阅历的积累，使得这种感觉更为深沉。当下，翻过栏杆（别喷我犯规），只恨不曾携酒，拿出带来的矿泉水，一半洒下悬崖，一半倒入口中，“干杯！大西洋”。

罗卡角大约属于里斯本的卫星城辛特拉自治市。说是市，实际上只是个小镇，不过整个城都是联合国遗产。在与该城同名的山顶上，建有葡萄牙旧王朝时的夏宫——贝纳宫，从罗卡角望去，它那红白相间的色彩，宛如童话世界。而罗卡角上只有一个顶着十字的碑，碑上有葡语的碑文。询之我们的居停主人，告之说，是葡萄牙古代诗人卡蒙斯的句子，译成汉语的意思是“土地在这里终止，海洋从此地开始”。站在这里确实让人遐思，伽玛船长进入印度洋，是否此处起锚？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也许从这启航？比他们更早就远洋的郑和船队，这时候在何处？为什么他们进入了大航海时代，而我们对这蓝色的文明关闭了大门？

整个罗卡角没有商店，只有当地旅游机构，代表市政府发售一份证明书，上有罗卡角的地理位置和葡国国徽，还赫然印着，某某先生（或女士）何年何月何日驾临欧洲大陆的最西端。姓名可手写，简装5欧元，精装加倍，不少游客拿着此证拍照留念。年近六旬的我，不凑这个热闹了，诌上几句，以记此行：陆尽海生处，浪涌云水怒。万里赴罗卡，我来抚今古。（胡中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