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南颖：忆我的公公丰子恺，当年他给我刻了一个猪年生肖章

岁月如流，我们又迎来了一个新春佳节。在享用年夜饭、守岁、庆祝春节之际，我不禁回想起在长乐邨与公公（石门方言称祖父为公公）丰子恺一起度过的时光。

公公和我们在一起的最后几年里，每年大年三十晚上我们总是团聚在大圆饭桌边，拿出花生、瓜子、大核桃、小核桃、饼干、茶水、糖果以及扑克牌来， 一边守岁，一边玩二十一点。有一年婆婆还教过我们搓麻将,但二十一点更容易,老少皆宜,这是我们每年都十分向往的年夜活动，大家都玩得兴高采烈，一直到半夜以后方才去睡觉。公公一边酌酒,一边给我们讲家乡送灶君菩萨的趣事,也与我们谈论十二生肖的动物。我们奇怪，这么多动物都包括在十二月生肖里，为什么常见的猫不在其中呢?公公告诉我们，猫爱睡懒觉，传说玉皇大帝选十二生肖动物时，猫睡过了头没有去，所以没有被选入十二生肖，这个传说听上去很合理，因为我们家的猫经常在懒洋洋地睡觉。

说起十二生肖，今年是猪年，我最近偶尔翻旧物，找出一枚图章，是公公为我刻的“猪头”像，看到这个图章，五十多年前公公为我刻图章的情景不禁浮现在眼前。

历代画师笔匠和文人墨客都爱好各式各样的印章，公公也不例外。公公收藏了不少友人赠送的各种图章，兴致好的时候他会自己来篆刻，我从小在他身边长大，他曾经教过我刻图章。“文革”前我们老少两人经常一起出游逛商店，记得常去的一个地方是南京东路的朵云轩，公公带我去那里挑选做印章的石头。朵云轩的印石琳琅满目，有各种形状、色彩、图案和纹路，光是形状就有正方的、圆的、长方的、椭圆的，以及不规则的形状，大小不一，但以正方形印石最为普遍。公公告诉我，好印章的关键是要有好的印章石头，印石纹路清晰，质地好，美观易刻，因此我们爷孙俩总是花很多时间精心挑选。

公公耐心地给我解释阴文和阳文图章的区别。阴文，即白文印，刻印石时将笔画的部分实线刻掉，保留平整的印面背景，印章留下凹下去的笔画或图案线条，盖图章后我们可以看到红色的印章背景和白色的字或图案。阳文，即朱文印，和阴文相反，印文的笔画凸出在印面上，印章的背景部用刀切除以凸出红色的印文字面或图案，盖图章后看到的是红色的字或图案，白色的印章背景。公公对我说，阴文图章比阳文图章容易刻，你学篆刻先刻阴文吧。

就这样，公公和我边说边刻，我看着他为我刻了一个“南颖藏书”的阳文图章，又为我示范刻了一个阴文的“猪头”像。公公选择“猪头”像，是因为我属猪的缘故。那时候小朋友开玩笑，说十二生肖里的猪是最脏最懒的动物，可公公常对我说，猪是丰年的象征，猪虽然看起来拙笨，但它很憨厚，有丰衣足食之吉祥的寓意。我看了这个“猪头”像图章非常高兴，缠着公公再给我刻一个阿咪的像，因为我特别喜爱阿咪，于是公公又给我刻了一个阴文的“猫头”像。

在公公手把手的指导下，我的篆刻技术开始有了长进。不幸的是，不久后公公被卷入运动，我没有能够继续学下去，永远失去了这个宝贵的机会！成为我一生中的一大遗憾！

我至今仍然保存着公公为我刻的图章以及我们曾经一起收集的印章石，那是我童年与公公在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的纪念品。又逢猪年，看到公公为我刻的“猪头”像图章，我情不自禁地想起公公对猪的评语：猪很憨厚。但愿己亥年为属猪的人带来吉祥，祝愿我们顺利地度过本命年！（丰南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