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从脚下走过

上世纪30年代黄河路与凤阳路交汇的十字路口

午后的阳光慢慢洒下来，黄河路上的各色店招如镀上一层金黄，顿时亮堂起来。这时，黄河路与凤阳路交汇的十字路口，人流和车辆明显增多，似乎有股热流在奔涌，要驱散寒冷和笼罩了多日的阴霾。国际饭店西侧的西饼屋与往日一样，依然涌动着购买银丝卷、蝴蝶酥的人群，队伍已快排到了南京西路，有人两手拎着装有蝴蝶酥的袋子喜逐颜开地从屋中走出。可我的目光没有停留于此，而是在黄河路南端，临近凤阳路上的那幢大楼上搜寻着，当在已装饰一新的墙面间终于看到那红色的“长江剧场”四个字，眼睛一亮，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因为单位就在附近，经常从黄河路和凤阳路上经过，对这一带街景已熟视无睹，习以为常。虽然黄河路曾经是享誉沪上的美食街，但这条小马路已没了早先的兴旺，除了一些店面常常改头换颜，人流和车辆不急不徐，酒家服务生不停地在门口招徕顾客，平常如一汪湖水，未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就像我平日匆匆而过从未发现这里还有一座剧场。

可有一天，当知道自己身处的这条街并不平常，有过历史风云的激荡，心海瞬间掀起阵阵波涛。那一刻，眼前划过一幅画面。同样的街头，天色阴沉，不时有摊贩的吆喝声和黄包车走过的脚步声传来，就在这慵懒而平常的时光里，一个重大事件却在这里悄悄发生。1930年5月，中共中央第一次全国苏维埃区域代表大会在上海秘密召开，会址就选在了地处公共租界最热闹地段的现“长江剧场”后面的一家医院内。当时的黄河路叫派克路，凤阳路叫白克路，“长江剧场”原名叫卡尔登（CARLTON）大戏院，曾是名流大咖聚集之地。白色恐怖之下，如何安顿好来自全国各地代表并确保会议安全顺利举行足见智慧和胆略。为掩护会议，筹备人员先租下那家医院，以房东身份安排家人入住，后又增加了两位刚从前苏联归国的同志，组成临时家庭，其中一位，就是后来闻名于世的抗日英雄赵一曼。他们整天在楼下打麻将、听留声机；而医院内，一些中共中央的人员扮成医生、护士，病人则由与会代表假扮，由此迷惑敌人。对这次会议，时任国民党淞沪警备司令熊式辉已有所闻，只是不知道确切会期和地址，便令手下倾巢出动侦查。领头的特务叫宋再生，他带人逐地搜查，从白克路由西向东，步步紧逼，眼看距医院只有几个街区。在查到派克路、白克路一带时，更是会同租界巡捕房警探兵分两路，有门必入，有人必问。那几天，派克路上人来人往，一切如常。医院内会议有条不紊，外边敌人搜查却不断临近。就在会议结束当天，宋再生带人闯入医院，但此时早已人去楼空。真是有惊无险，出乎意料的是，宋再生是打入敌人内部的中共情报人员，正是其通过细查，拖延时间，保证了代表及时撤离。

我是偶尔听到这个发生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初的故事，于我既惊讶又自豪，这不是自己常走过的地方吗？竟浑然不觉。当再次走在黄河路和凤阳路上，感到了脚下这块土地的厚重，我的目光多了敬意，有多少故事藏匿在这平常和不经意间？我想去寻觅那历史的痕迹，聆听历史的声音，可满目都是繁华和充耳的喧嚣，那些曾经的历史与建筑已随风而去。好在脚下的土地还在，这些故事依然藏在人们心里，没有远去。(陈德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