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库门男人

上海男人名气蛮响，有一阵日本女人也喜欢嫁上海男人。就像石库门代表上海的建筑风貌一样，石库门男人不仅是上海男人的风向标，也是石库门建筑的”柱梁”。

石库门的建筑名目繁多：有客堂间、前后楼、东西厢房，还有灶披间、亭子间、晒台等。石库门男人对这些建筑不仅了如指掌还混得如鱼得水。

早上，被女人摇醒的几个男人，睡眼惺忪，但好像天经地义，问了几句女人要吃什么，就匆忙出去买菜或者买点心。回来吃好早饭又立马变了一个人，头势清爽，衣裳笔挺，皮鞋乌黑锃亮，拎一个包，像模像样出去上班了。

石库门男人样样会做。我也算其中之一。有一段时间流行做沙发，我也学做了一只双人沙发，大红人造革面子，看上去弹眼落睛。邻居看了和我母亲讲：“老四蛮来赛。”母亲听了当然老开心！做好没享受几天，被要结婚的亲戚看中，一定要卖给他，我不舍得，母亲讲：“结婚是大事，给他吧，不收钱算送结婚礼物。”我也只能忍痛割爱。

后来谈了一段时间朋友，终于预约到“上门通行证”。丈母娘住前楼，汏菜汏衣裳要到楼下灶披间跟人家共用一只水斗，老不便当。我看丈母娘房门口有一小块扁长的地方可以装水斗，量了尺寸，跑了大半个上海也找不到合适的，只好自家做。从来没做过，哪能办？自家身份还是“毛脚女婿”，丈母娘这一关至关重要。虽然有些难，但难不倒石库门男人。凭着几手“三脚猫”木匠功夫，找了几块旧木板当模板，又用几根粗铅丝代替细钢筋，做好过两天让水泥达到强度再拆模板。又在里面贴上几片白瓷砖，样子蛮好看。一个人前后忙了一个多星期总算搞定。当打开水龙头看到水哗哗流下，那个开心啊，没话讲。尤其看到丈母娘一面孔笑容，心想，毛脚女婿转正有希望了。

石库门的男人除了对待生活认真，还对足球情有独钟。我们那一代男人，无人不知申花，无人不晓：徐根宝、范志毅、谢晖……一到申花队比赛进球，弄堂里一片嚎叫，“进了……”这时候男人也不顾女人开不开心了，电视机开得咣咣响，赤膊摇晃着蒲扇，手舞足蹈、尽情发泄！

有武当然也有文。讲到石库门的男人，不得不提腔调老浓的老克勒。老克勒们一早跑到“德大”报到，边喝咖啡，边吃大饼油条，天南地北，煞有其事。老克勒的生活精致，无论穿着、仪表、讲话，一举一动都显示出与众不同。不仅腔调好，还蛮懂情调，对待女人总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话虽如此，弄堂里一般男人对老克勒的眼光，总有点“怪怪”的。有一天下班刚拐进小弄堂，突然看见“东厢房老克勒”背着对过“亭子间老太”往弄堂口小跑，我赶紧跟到弄口，看到老克勒已抱着老太上了出租车。回到弄里才知道是送老太到医院去了。自此以后，我对这位身边的老克勒肃然起敬，弄堂里那些男人也对他有了好感。

石库门男人对女人好，勿叫爱，叫“欢喜”。欢喜女人对女人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能干，懂得生活中的精致与优雅，这是石库门男人的标识度。

表面光鲜的石库门男人，其实内心深处隐藏着一种“压抑”。这种压抑，是克己奉公，是从善如流，是关爱他人。就是这份克己，换来了石库门男人，也是上海男人一个时代的美誉。

不过，石库门男人那一点小伤痛，碰上石库门女人的一点“作”、一点“嗲”……顷刻之间化成水，流入时光的长河。平衡，是万物生存的自然法则。（俞浩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