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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景行:路遇毒蛇打不打?

来源:新民晚报     记者:曹景行     作者:曹景行     编辑:徐婉青     2019-03-28 16:01 | |

  动笔之前特意请教一位懂法律的朋友:“如果路遇属保护动物的毒蛇如五步蛇,打死犯不犯法?”回答是“应该算是紧急避险”。原来法律是这么解释的,我也可以安心一点。在下乡皖南山区那些年里,我们都不止一次同毒蛇打过交道,结果难免它死我活。

  实际上,在山里遇到毒蛇最好还是避开,被咬一口性命交关。附近村子里有位老乡进山被竹叶青蛇咬了,见到他时大腿已肿得水桶般粗。村里人用门板抬着翻山急送医院救治,听说过了好几天才回家。竹叶青全身翠绿艳丽,就怕它缠绕在竹子上很难发现,还好它的毒一般不会致命。五步蛇要毒得多,从名字上就可知道,而且会主动攻击人。我们下乡第二年居然遇上了,严格说来是我的同学郑学恒遇上的。

  1968年8月,我们市西中学66级高三(四)班四位同学来到黄山茶林场飞龙山下的第六连队。半年后我被调去山下的五七连队种水稻,两队相距一个小时的山路。记得是一个星期天下午,夏日炎炎,我在宿舍门口看书,只见前面砂石路远远走来一人,手里还提着一样东西。过一会看清是郑学恒,放假不休息翻山越岭来探望我,手里的东西却让我吓了一跳。三角脑袋,黑褐色的花纹,粗粗胖胖不太长,很有点分量。虽然第一次见到,但确信就是五步蛇,死了,连忙问他怎么回事。

  他从六连过来要走林间小径,清凉幽静,突然发现前面不远有一堆东西蠕动,是蛇。后退来不及了,何况他光脚穿着有洞孔的塑料凉鞋。来不及多想,他随手捧起路边一块石头狠砸过去,正好打在蛇头下面俗称七寸的地方。蛇不动弹了,他才发现是条五步蛇。要是砸不准、打不死会怎么样?不敢想下去。

  打死了蛇,他提在手雄赳赳地一路下山,穿过老乡村子时引发不少惊叫。接着该怎么办?我们跑到五六里地外的谭家桥镇上,问中药铺收不收,说要晒干才行。按照他们所教,先把蛇的内脏去掉,再用竹片把蛇肚子往两边撑开,放到太阳下猛晒,此事他一手办妥。

  不记得后来卖了多少钱,好像十五元,反正与我们第一年每月工资差不了多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把蛇胆生吞,当地老乡说能够明目。直到今天我还是十分佩服学恒兄的胆子和镇定,临危不惧。他后来留学英国,成为物理学者,现在北爱尔兰首府贝尔法斯特的大学担任终身教授。

  我也抓了打了不少毒蛇,但都是小得多的普通蝮蛇,而且多在它们冬眠的时候,我们掘墓遇上的。五七连队最初住的是自建草房,后来连队成员增加,要造新的宿舍再加建猪舍,铺地基需要石块和石条,就打起队里小山坡上那片无主荒坟的主意,趁冬闲动手开掘。

  谭家桥一带原先相当富庶,从留存至今的青石板路和断桥的气派就可看出。不幸在太平天国战争期间兵荒马乱,村镇尽毁,今天四周乡民都是后来从别处迁移过来的,与小山坡上嘉庆、道光年间的一二十座墓葬无亲无故。模糊记得墓碑上的名字多姓胡,那是皖南大姓,不知同绩溪胡适家族算不算远亲。

  印象较深的是一个墓穴中陪葬物为眼镜和剪刀,碑文上说墓主考不上秀才,只能终身做裁缝,很有点怀才不遇的味道。其他墓穴都是空空的,只剩下百多年岁月打磨下残留的棺骸碎块。我们扛走墓碑和下面的石条、石板,随便用旁边的泥土石块填埋一下了事。

  小山坡上的那片荒坟从此消失,那几天冬日阳光下掘墓的“活”,只不过是我们上山下乡“战天斗地”生涯中很小的片段。当时完全没有意识到要对生命和亡者尊重,今天回想起来,却发现心中仍留着一层永难抹去的愧疚。

  再说回打蛇的事。掘坟中还发现,每个墓穴中一定会有两条褐红色的蝮蛇缠成一团,应该一雌一雄。究竟是以坟墓为家,还是亡灵的守卫者,谁知?本来正在暗中冬眠的它们,突然暴露在寒风和阳光下,更是动弹不得,任由摆布。

  有一窝蝮蛇还夹着小蛇,我夹起一条放进玻璃瓶,盖了起来带回宿舍。上海一位报社记者曾来我们农场采访,说起他妻子得了类风湿病,很难治好。我听说毒蛇泡酒可能有用,把那条小蝮蛇一直藏到过年带回上海送他,拿出来时让他吃了一惊。

  乡下蛇很多,翻起田头石块下面就可能藏着一条蝮蛇,但绝大多数都是无毒的青蛇和乌梢蛇。下水田常常遇到,男生不怕女生怕,调皮的男生还捏着活蛇去吓唬女生。我做管水、放水的工作,从春到秋、从早到晚都扛着锄头、光着脚在田埂上下跑动,见到前面有蛇就一锄头下去,一天好几次,早就不当回事,也不知道一共打过多少条。

  打到粗一点的蛇,就会有队员拿去,先剥皮取胆生吞下去;后来查书才知道生吞治病的说法没有依据且害人,生蛇胆有毒还可能有寄生虫。剥皮去头的蛇肉雪白一条,可以煮了吃,听老乡说一定不能碰铁器,只能用玻璃片当刀切割,用铝制脸盆当锅子,否则变味。

  老队员殳林法胆子大。一个星期日下午他外出没多久就回来,远远只见他上身绕着一条大乌梢蛇,左右两手各持首尾,如同将军凯旋。蛇肉煮了一大脸盆,可惜我们弄得半生不熟,啃得挺费劲。蛇皮晒干后我剪下三四寸见方的一块当书签,带回上海后不知道夹在哪本书里了,日后或许会翻到。

  最后想说一句:希望我们的故事不会教坏今天的孩子。那时候我们正青春迷茫,却又无所畏惧,不信神鬼也不懂得尊重别的生命和生存环境;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会不会变得好一点、完美一点?有人说“青春无悔”,问题是你悔得了吗!但至少我们那时的日子不平淡,至今难忘,够了。(曹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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