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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鹏举:醉里谈诗

来源:新民晚报     作者:陈鹏举     编辑:吴南瑶     2019-04-18 16:19 | |

诗是写给自己看的,也就是说诗的读者,是自己,或者说至少第一读者是自己。

想着为读者写作,你就会猜测和所谓引导读者怎么想,行文自然会繁琐。会写许多废话。文字到了这地步,就没什么可取了,如果是诗,就更无语了。

幸好历来诗人的诗,是写给自己看的。写给自己看,自然就轻松和自然得多。自己最了解自己,写出来的,没有不可理解的。诗和自己的想法重合,这种惬意,也只有自己能感受。

李白的《白帝下江陵》:“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显然是写给自己。孤零零的他,晚年最痛快的一首诗,也就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经受。还有他的《送孟浩然之广陵》:“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这诗写的是送别,却不是写给离别的人孟浩然的。第三句写到远去的船已看不见了。坐在船上那个的孟浩然,怎么能读到这首诗呢?可见这诗是写给自己的。他的其他著名的诗呢?譬如《静夜思》《蜀道难》,也不都是自言自语吗?

杜甫也是。他的《登高》:“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是唐诗七律的压卷之作。哪一句不是内心独白?还有他的《秋兴八首》,是唐诗七律最伟大的组诗,又是哪一句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大李杜是这样,小李杜呢?其实也是这样的。杜牧的《将赴吴兴登乐游原一绝》:

“清时有味是无能,闲爱孤云静爱僧。欲把一麾江海去,乐游原上望昭陵。”显然是一个人的凭吊。他的《赤壁》:“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其实和他的《阿房宫赋》一样,都是一个洞见尘世的人一个人的啸傲。至于李商隐就不必多说了,他众多的无题诗,已经表明他有许多话,只是或只能对自己说。

那么,诗人明确表示是写给他人的诗,是否也是写给自己的呢?也是的。譬如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这首诗说是写给元二的,其实不是。王维中年后,几无至亲,他的内心是孤独的。他知道如无故人,到处都是异乡。他在这首诗里,写了这个意思。这话打动了无数人,可王维是写给自己的。王昌龄的《芙蓉楼送辛渐》:“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也是说了写给辛渐的。可他写的是自己雨夜和楚山一样的清凉和孤独,更写了自己冰清玉洁的心志。有意思的是“如相问”三字,表明了他不在意别人的看法,问与不问和他并无关系。可见,这首如此著名的诗,王昌龄还是写给自己的。(陈鹏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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