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彭的“钱帖”

　　晚清重臣、湘军名将彭玉麟，好自称老彭，素有“刚直（刚强正直）公”之誉。

　　晚清重臣、湘军名将彭玉麟，好自称老彭。老彭素有“刚直（刚强正直）公”之誉。葛虚存著《清代名人轶事》记载，有一年彭玉麟奉命巡视江南一带，“每至一处，辄与闻地方民刑事。而公又不喜衣冠，草帽芒鞋，素巾布服，如居士。以故官吏闻其至，皆不知送迎，惟各惴惴焉”。他外出巡视，其作风的低调和细致，常常出乎人们想象。

　　有一次老彭巡视到一个叫杨子县的地方，听到许多人都夸十二圩有个孝子，十分孝顺其寡母。那天傍晚，老彭走过一处地方，有人指着不远处一间农舍告诉他，那里就是孝子家。老彭心想，既然有那么多人夸奖这个孝子，自己如今既然来到这里，何不见见他。决定“见”孝子后，老彭又开始不走寻常路了：他佯装解手，悄悄摸近孝子家篱笆，然后仔细听屋里有什么动静。果然，不一会就听到里面床板吱嘎一响，然后传出一个老妪微弱的声音，儿啊，把便器拿给娘。接着是一个年轻人在回答，好的，娘躺着，儿马上把便器送过来。随后就没有声音了。老彭先还以为孝子已经把便器拿给其母，不料过了一会，却听老妪又在呼唤，儿啊，怎么还不把便器拿来啊？老彭这下不由暗自摇头，心想这个孝子为娘拿一个便器尚且如此怠慢，遑论其它，看来所谓“孝子”云云，只是徒有其名而已。但就在这时，老彭清晰地听到屋里传来孝子对其母亲的说话声：娘，天冷，便器放在地上也受了冷；儿怕娘身体受不了，所以正在用儿的体温捂暖它，马上就好了。听到这话，老彭才意识到，孝子果然名不虚传，心里不由对其大为赞赏。于是立马起身，上前去叩响孝子家的门，只说是口渴想要口水喝。孝子把他迎进屋后，老彭边喝水，边和孝子聊起来，同时打量起四周。了解情况后，老彭“悯其（孝子）贫无养，因拾纸书钱帖二百千，盖以章，令付诸仪栈”。孝子家里既有纸笔，他应该不会目不识丁，所以肯定也知道老彭写下的“钱帖二百千”不是小数目，以及那颗章的分量；当然他也知道眼前这位不速之客，原来就是朝廷命官彭玉麟。“钱帖”就是给付银子的凭据，老彭嘱咐孝子拿着它去“仪栈”兑现银两，着实让孝子惊喜不已。“仪栈者，淮盐囤积地，杨子穆观察所总办也”。

　　第二天上午，孝子来到“仪栈”。见到杨总办，便将老彭书写的“钱帖”递了过去。不料杨总办拿着“钱帖”左看右看，又把狐疑的目光转到孝子脸上。原来杨总办不认识老彭字迹，以为这是孝子伪造后来向他行骗。于是当场将孝子拿下，解往县里。县令也够昏庸，竟听信杨总办的一面之辞，对事情原委不加详察，也不容孝子辩解，先在他屁股上打了一顿板子，接着警告他不得再行伪造“钱帖”讹诈，然后才放了他。可怜孝子银子没有拿到，身心却已受到折磨。当时彭玉麟正在其他地方，所以他不知道孝子出了事。隔日，孝子得知老彭回到杨子县，便连忙去找老彭诉说委屈。孝子觉得自己名誉受辱，其痛远在皮肉受苦之上，同时也有点埋怨老彭耍了他的意思，这着实让老彭觉得非常尴尬。但尴尬过后，老彭就直接带孝子去见那个昏庸县令。后者见到老彭，知道了事情原委，顿时吓得连连“乞赎罪”。老彭也不多言，责令县令负责按“钱帖”加倍给付孝子；然后再用其“乘舆”（轿子）送孝子回家。至于那个杨总办，老彭则直接告知时任两江总督曾国荃，将杨总办撤职查办。于今看来，这样的结局也许令人感到痛快，因为孝子没有白白遭罪。但是一想到老彭的“钱帖”不仅是“钱帖”，更折射出官场威权，不免细思极恐。毕竟其时官场“刚直公”少，从上到下多的是好滥用职权的昏庸之官。（陆其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