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自在池塘

大暑时节，荷花已经盛开，不妨去荷塘，找一个遮阳的凉棚，笃笃地往东看，定定地朝西望；沐习习清风，寻思绪于田田圆叶与摇曳之莲花之间。

远望无穷绿碧一片，风乍起，但见绿波荡漾，风光不同四时。河塘大的话，则见绿叶相接相依，推开闪烁的水波；如果是小池塘，眼前亦是一片绿翠，幽香飘逸满沟壑。

荷自在池塘，如将绿荷作局部观赏则更佳。我之所以要说局部，是因为局部很美，是因为局部赋予了视觉缜密的审美意义。自然中有很多很多东西都存在局部的审美价值，比如一片被虫子咀嚼出小洞的叶子，大大、小小，疏疏、密密布置在巴掌大的叶面；比如山涧弯曲的流水缓缓绕过几块大小石头；比如一块树皮上的肌理，西边晚霞中一块金灿的云朵。

于荷塘取尖尖的嫩叶、田田的圆叶和不规则重叠的角度；配以三两枝中通外直的荷秆穿插，一两个垂弯的莲蓬和绿叶交错相望；或者还有晶莹剔透的朵颐大放的花朵，花大而透明，薄薄的花瓣，不经意地在风中轻轻地摇动；花朵、莲蓬倒映在水中，随着水波在闪烁、在晕化。仿佛是一幅幅光与影交织充满诗意的图画，让我们从中感受到由点、线、面组合，和风摇荷花所生成的禅意。荷塘由这些元素组合成画面，你会有绘画感获取，你会增添更多的审美想象。这是局部视觉的魅力，也是荷塘的趣味所在，这个趣味或是自然中蕴含的赏心的审美，也许还能品出一种德行，让我们赏荷具有更深的意义。

若夫深秋、初冬时节，池塘中干枯的荷花枝叶、莲蓬，也是局部观赏胜于大片观望。你看那破残的叶片，筋脉与枝杆相连，搭配出一组组类似雕塑的造型，犹如铁铸一般傲屹在暮风之中；你看那低垂的莲蓬被荷秆支撑，高高低低地倒映在如似镜面的水中。透亮的反光映出叶苍苍，色焦黄，老柄临风摇荡，低扬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凄美。

荷花除了所赋予的审美外，其还蕴含了性情、风味、精神，它们是让你慢慢地品出来的。我忽然想到古人所吟诵的荷花，杨诚斋的“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可谓家喻户晓，从荷塘全景为切入点，然后笔转映日之荷花而境界全出；或如王昌龄的“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写出了荷的那般风味，而其实美也在其间；白居易的“菱叶萦波荷飐风，荷花深处小船通”亦有性情可圈点；还有“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周美成不仅为荷赋予了优美的文字，同时也向大家展现出了审美的画面；还有“平池碧玉”“翠盖佳人”“霞霓荷碧”“湘妃出水”等等，都是描写荷花的词句，不仅字面具有诗化的美，而且把荷花的性情、风味等都表现得极为生动、充分。宋代周敦颐的《爱莲说》乃千古佳文：“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写文人操守之坚，“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颂君子性情之正。句句写荷，而又句句以荷喻君子。荷花是一尘不染的君子，荷花是美的载体，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历代那么多画家都喜爱画荷花。

大自然处处有审美，有寓意，这荷花中有，菊花中有，牡丹花中也有。无论是山间的一条小路，天上飘过一朵云彩，又或是推窗望见的两枝翠竹等等，它们都会给我们以美意，给我们以感怀。这审美是一个人综合修养的体现；这感怀是一个人对天、地的敬畏。或许，自然中的鲜花、晨雾、山崖、草原、雪域等等，可以轰轰烈烈，悠悠扬扬，感天动地，当然你也可以熟视无睹，无动于衷。然云在青天水在瓶，荷自在池塘。（黄阿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