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情侣装，我陪你到老

随着私家车占据了小区的角角落落，曾在小区散步的习惯这几年成了奢望。好吧，自家小区不留人，咱就多走几步到苏州河边亲水去了。我发现人群中有对70来岁的老夫妻常做些与年纪不相称的动作，想不注意他们都难。

最难忍受的是他俩“呦呦啊啊”站在河边喊嗓子，男的沉厚，女的尖锐，这么不合调的声音省省吧。可两人还将双手作喇叭状贴紧嘴巴喊，我估计这噪声可以传到对岸去了。又比如河岸边的塑胶走道最多一人多宽，他们却旁若无人，男的在前双手平衡，像飞鸟的翅膀左右摆动，而女的跟在后面，双手搭在丈夫的肩上“咯咯”笑不停，整一个搞笑版的泰坦尼克号“杰克”和“罗丝”再生。

渐渐地，我发现他俩无论春夏秋冬，无论穿体恤、冲锋衣还是羽绒服，衣服的颜色始终不变，男的穿红，女的着黄，这“番茄炒蛋”的情侣装好不醒目，也使我生出疑惑，难道这对夫妻是红黄癖？我去苏州河边散步的频率并不高，但去一次见他们一次。说实话，我对他们没啥好感。

去年夏天格外热，我去苏州河散步成了五天打鱼，一天晒网的摆设。不过，去得少并不等于不去呀，却是再没听到河边不着调的“呦呦啊啊”，也不见走道上飞翔的翅膀以及相互拍手时唱跑调的儿歌……

开始并不在意，但偶然间会想起“情侣装”怎么不过来了？不知最近又创造了什么“新花样”？一个月、两个月，几个月过去了，苏州河边的这对“老朋友”仍没出现。不知为什么，没有了他俩，我反倒觉得河畔风景中少了些色彩和活力。我开始牵挂他们，从不待见到希望再见。

初冬的冷雨连续下了好多天，难得遇到个晴朗的阳光天，这天下午就像约好了似的，苏州河边集中了晒太阳的熟面孔。忽然间，我看见远处那一抹红黄色，久违的“情侣装”出现了，只不过他们不再是肩并肩、手牵手地走来，而是丈夫推着坐在轮椅里的妻子缓慢地过来。我看到丈夫不时地低下头跟妻子说上几句，红色与黄色交融在一起，如此温馨又和谐。

早有爷叔快步走下台阶，帮着把轮椅推上无障碍坡道，又在朝阳的地方安顿好。看得出他们彼此熟悉。爷叔问：“好久没见了。”丈夫点点头说：“她最近不太好，不太认得人了，我不穿红衣裳，她就叫我外公、阿爸。她不穿黄衣服就害怕、发脾气。有次带她去医院检查，她把医生当作是我了。医生说，她发展得蛮快的，已是中度以上痴呆，什么时候退化到所有记忆归零也说不准……”

原来，这就是“情侣装”的故事：丈夫所有的“出格”其实是他的良苦用心，明明知道这是一场不可逆转的战斗，他也试图用行为刺激妻子的脑神经，想方设法延缓妻子的记忆、情感和思维归零的时间。

阳光照得妻子昏昏欲睡，此时有红色陪伴，她很是安宁。丈夫扶起她，轻声说：“阿拉走两步，活动活动身体。”他们在原地一步、两步……与其说在走路，不如说在挪步。丈夫的额头很快便汗津津了，看得出他在用大力。

我呆呆地看着这对患难夫妻，深信从“情侣装”穿上身的那刻起，一个对感情的承诺就在丈夫的心中生成了。这语言一定很朴素：“老伴，不要怕，我会陪你走到底。”（章慧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