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的“管二代”

　　正是《红楼梦》里的管二代，使读者得以窥知大家族复杂的人际关系。他们就像油画上的高光，虽然小，却使画面有了立体感。

　　《红楼梦》第四十五回提到，荣国府管家赖大的儿子赖尚荣，从小蒙受主人恩典，得了自由身，又被自家的丫鬟仆妇捧凤凰似的养大，不过二十来岁，父母出钱，主人出了情面，让他做了州县官。

　　《红楼梦》里的管家，不能小觑。赖大家请客，都能请来官员和世家子弟作陪。他们除了拥有宽敞的宅邸，还各有营运。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在贾府管地租，趁机自己买了不少田地。贾府还有不少年老功高的嬷嬷，比如赖大的母亲赖嬷嬷，丈夫、儿子在贾府掌权，手头竟比邢夫人、王夫人还要宽裕，连贾母都开玩笑，说她们是财主。

　　《醒世姻缘传》里，乡宦晁家的管家晁书，也积蓄了一笔好家当，有两顷地，城里还有房子，值一千二三百两银子。晁家亲戚的孩子来投奔，夫人要找少爷小时候的衣物，给小孩换洗，晁书娘子干脆拿出了儿子的鞋子。可见，富室管家的子女，就算比不得赖尚荣，至少吃穿用度也颇讲究，不亚于主人。

　　许多主人，默许管家利用职权，积蓄财富、势力。明清的管家阶级，地位特殊。当时蓄奴成风，管家亦为主人所有，但地位、待遇，远高于普通奴仆，他们管理内外事务，作为主人的心腹，命运和主人休戚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高阶官员在任上有贪污、亏空，除了自身籍没家产外，有势力的管家仆从也会被抄家，弥补主人的亏空，比如山西巡抚苏克济的管家赵七、川陕总督鄂海的管家魏二，还有和珅的管家刘全。雍正初年，政坛斗争激烈，《永宪录》记载：雍正帝要铲除胞弟允禵，其得力的管家、护卫，均被枷号示众。这些人的儿子，年满十六的，也上了枷号。

　　主人们，因为利益捆绑，也为了答谢管家多年的效力、激励他们更加卖命，会优待管家的后代。赖尚荣虽是少见的幸运儿，大多数管家的儿子，可以希冀，有朝一日接替父辈的职位。

　　同时代的小说里，不论是写世情的《醒世姻缘传》，写才子佳人的《情梦柝》，或是写贵族生活的《林兰香》，都写过父子管家。前提是，那儿子本分勤勉，忠于主人。有的儿子“老实倔强，向主奉公”，所以袭了父职，督理庄田。有的儿子“虽然勤劳能事，但年少气壮，不谙守分安常之理”，主人依旧提拔他们做了大总管，亲自指点、教导。有的，是主人带了老管家出远门，让他的儿子搬进主宅，看管门户，又拨了一百六十两银子，令其买卖生息。

　　像《红楼梦》里，周瑞的儿子，本来也是小厮的领班，结果王熙凤生日，娘家送了礼，那小子并不张罗，反而吃醉酒骂人，弄脏了礼物。凤姐要撵他出去，赖嬷嬷亲自求情，凤姐松了口，打了四十棍，不让再喝酒。周瑞的儿子，是否还有出头之日，不得而知，然而贾府一旦大厦倾覆，其下又岂有完卵？贾府管事的孩子，到了成家的年龄，还可以由父母自行择配，甚至，与平民成婚。周瑞的女儿，嫁给了做古董生意的冷子兴。曹雪芹的先祖曹寅，虽然出身包衣，世代是皇族的家仆，但曹寅与康熙一同长大，情分不一般，除了自身居高职，康熙帝还为他的女儿赐婚抬旗，封为郡王福晋。

　　管家的儿子，就算“内部消化”，也可以娶到府里拔尖的丫鬟。凤姐的陪房来旺夫妇，想要漂亮丫鬟彩霞做媳妇，配给不成器的儿子，凤姐知道女方家里不愿意，就亲自出马，说成了这事。《林兰香》里，康夫人也把儿媳陪嫁来的两名出色丫鬟，配给了两个大总管的爱子。

　　《红楼梦》里的管二代，或顺遂，或磨砺，或伶俐，或庸常，他们的存在，使读者得以窥知清朝大家族复杂的人际关系。如果把贾府比作油画，他们便是画上的高光，虽然小，却使画面立体，充满活力。（戴萦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