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友直画阿鼠

　　1996年，连环画泰斗贺友直为“娄阿鼠”画了像，并委托郑辛遥转交我。此画珍藏至今，是我的“宝贝稀罕物”。

　　庚子鼠年将至，性格灵动、心思细腻、处事圆滑的老鼠，被冠以“金鼠纳福”火了一把，而“贼眉鼠眼”“狡猾奸诈”“四害之首”的恶名被丢到爪哇国里去了。这让我想起24年前有关鼠年的一件趣事。1996年，连环画泰斗贺友直为“娄阿鼠”画了像，并委托郑辛遥转交我。这幅画把鼠辈小人泼皮无赖刻画得入木三分，尤以题款“鼠年画阿鼠防其作祟以保平安”令我警醒，此画珍藏至今，是我的“宝贝稀罕物”。

　　年轻的看官有所不知娄阿鼠是何许人也？其实，“娄阿鼠”是个戏曲丑角儿，因为昆曲《十五贯》而“一举成名”。《十五贯》描写的是，屠夫尤葫芦借得十五贯钱回家，诓其继女苏戍娟是卖她所得，不料苏信以为真，当夜出走投亲。无赖娄阿鼠闯入尤家，偷盗十五贯钱并杀尤灭口。苏戍娟在投亲途中路遇客商熊友兰，熊恰好身带十五贯钱，昏官过于执以此为据，妄断苏熊二人盗财、杀父、淫奔，判其极刑。清官况钟监斩时发现罪证不实，遂越权过问，冒着丢官的风险，亲赴现场查勘。获得凶手作案线索后，又改扮私访，将真凶娄阿鼠缉拿归案，苏熊冤案得以平反。此故事经过昆曲、电影和连环画的传播，在民间流传很广。

　　1978年，贺友直根据同名昆曲改编画成连环画《十五贯》，1979年2月由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第一次印刷3000册，次年三次印刷达150万册，可见红极一时！《十五贯》用白描手法勾勒出一系列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不论是爱开玩笑的尤葫芦、贼眉鼠目的娄阿鼠、糊里糊涂的过于执，还是清正廉明的况钟等，都赋予了鲜明的外貌特征和精神状态。在景物描绘上，吸收了明、清版画中的皴法，景物处理得疏密相间，层次分明，集市、拱桥、房屋充满了浓郁的江南气息。在构图上，用精巧的布局刻画复杂的情节人物关系及心理活动的细节，丰富了脚本的未尽之意。这种匠心独运的“做戏”功夫，使画面极富生活情趣。1981年，第二届全国连环画作品评奖，贺友直的《十五贯》获得了绘画二等奖。贺友直将通俗的“小人书”开拓到令学府不敢小视、学界未可轻取的境界，功德无量。

　　新中国成立后，连环画逐渐式微，大批画连环画的人改画人物画。贺友直戏称自己“顽固不化”，孤军奋战在连环画阵地上。其实，贺先生并非只会画“小人书”。有一次，我造访贺府听先生谈画论艺，谈到高兴处，贺先生把他的部分收藏从阁楼搬下与我欣赏，让我大开眼界。其中，就有不少贺先生的人物画。

　　“性格的显露多在姿态动作，重点在手势上；感情的变化多在面目，重点在眼神上。”贺友直为我画的《为阿鼠造象》上，用娴熟有节奏的线条，勾勒出娄阿鼠狡猾、阴险、猥琐的形象，表情则是从不同的丑角脸谱和动作里吸收了有益成分，面部和衣服略施墨赭颜色，背景留白给人以无尽的想象——这不就是一幅典型的中国人物画吗？透过他富有生命力的白描“讲故事”，在千变万化的线条所描绘的世态万象中，我们可以体味到贺友直那双法眼，是何等锐利和温情，又是何等难以言表啊！（恽甫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