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火烧到家门口

你收到了手机警报吗？九月的时候，群里有人问。刹那间，好像一颗炸弹在水中爆炸，引起冲天巨浪。那是一个关于山火的警报，就在我们居住地——华盛顿州东部的Spokane地区。

今年美国加州多处山火，由西南向东吹，已经吹到了纽约。那里的太阳如圆圆蛋黄挂空中，日照如月，蒙着一片烟熏泪。Spokane，突然拉响了警报。烟火腾跃，家家户户紧闭门窗，求雨求风减速，转移方向。我们住在郊外，离山火只有十英里。地图上，鲜红的山火就像毒蛇的舌头一路舔过来，已经烧了四千英亩森林。但我们还没有收到撤离通知。

屋漏偏逢连夜雨。先生的止痛药吃完了，要进城去药房。他问我去不去。我犹豫了一下，说：“去，去！我的Cranberry胶囊丸也吃完了。”其实，我想去外面看看。

一路开，不停地抹眼泪，烟火熏得眼睛睁不开。沿途树林后面的群山都不见了。进去Costco买了胶囊丸，他说，“去拿一包厕纸吧，家里的快用完了。”走过去，傻眼了。手纸，晚餐纸，卫生纸，无影无踪，长廊的货架上空空如也。明天会有货吗？服务员说，不知道。又一场抢购。山火，像病毒一样，把人们推向恐怖的漩涡。

回家路上，我说：“年轻时当记者，遇到突变事故，在家坐不住。”他说：“知道。”随即把车头转向西面，指着前面的山脉说：“火就在山的背后。”山脚下，延绵的黄土地，因为炎热缺水而干枯的野草，沾上一点火星就是一片火海。华盛顿州最大的库米德湖水库首次缺水，水位只剩下三分之一，我家的水井经常断水，大片草坪干枯而死。山火如果越过山脉，我家很快不复存在，不敢多想，我已经毛骨悚然。他说：“已经烧到一万一千英亩，还在烧。靠人工已经扑灭不了。”报纸上说，美国西部的华盛顿州和俄勒冈州今年被野火烧毁的土地是去年的二十倍。

正在我们感到呼吸不畅时，手机的警报声震耳欲聋。颤抖的手指点开字幕，原来是红十字会在我们居住的小镇的高中礼堂设立了收容所。先生马上开到了高中的停车场。他跳下车，一边说：“我去问他们要不要义工？”

疾风肆意乱窜，跟在他后面，我紧抱双臂，瑟瑟发抖。他对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说：“只要你们需要，我们教会有几百人，都愿意来帮忙。”我看到大厅里有四张单人床，上面铺着白底小花的床单，好像是两个家庭，他们正坐在不同的长桌前吃晚餐。收容所的负责人说：“你们到红十字会的网上去注册，要是今晚不下雨，明天来这里的人多起来，就会通知你们。”

气象预报说，半夜11点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下雨，12点百分之五十。次日凌晨一点百分之三十。一早醒来，一滴雨也没有下，万里晴空。山火烧了四十英里，转到北面去了。

好天气只持续了一天，第二天又是烟雾密布。火势跟着妖风走，吹到哪里，哪里遭殃。家里窗户紧闭，空气过滤器表示抗议，亮着红灯。

我们还得再去Costco看看有没有厕纸。几十米长的货架靠着墙，以前各种生活用纸堆积如山，今天一片不剩。瓶装水也限制供应。

红十字会来电话，要我们去帮助灾民洗衣服。收容所里灾民并不多，大概四五家，都是房子被烧尽，没有房车，也没有朋友接纳的。先生拿了一袋脏衣服，女主人有一把年纪了，说话时眼神木然。她和丈夫开着房车逃出来，在学校接上了水电，但是没有洗衣机。

回到家，先生立刻开了洗衣机。衣服清洗烘干后，我在折叠时发现女主人的好几件内衣已磨出洞来。我正巧有几件内衣是从中国买的，没有穿过，尺寸和她的差不多，于是与清洗的衣服一起送过去。

连续三天，天天去拿脏衣服，洗完立即送回去。因为火势太快，他们连换洗的衣服都来不及携带。第四天，上苍慈悲，终于电闪雷鸣，下了大雨，大部分的火势控制住了。我们再次去商店买厕纸，路过荒原时，看见一大片单人帐篷，通向天际，都是救火员的临时住处。厕纸买到了，瓶装水也不限制供应了。但是，那些受灾的人们，何时能恢复家园？（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