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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读 | 时间的俘虏

来源:新民晚报     作者:邵毅平     编辑:赵美     2022-01-04 06:50 | |

  帕斯捷尔纳克肯定不会想到,1960年,在他自己的葬礼上,他的拉拉,伊文斯卡娅,完全无法像拉拉那样与他告别,而是只能随着人潮匆匆看他一眼。

  1929年,日瓦戈医生死了,他在电车上突发心脏病。他乘坐的那辆电车走走停停,第十次被一个步行的老妇人赶过。她是从麦柳泽耶夫来的弗列莉小姐,十二年前就认识日瓦戈。那还是在一战中,日瓦戈和拉拉在她那儿救治过伤病员,她以为他俩应该相爱。她是瑞典人,二十年来一直申请回国,直到最近才获批准,她到莫斯科是办理离境签证的,这天她去本国大使馆取护照。她一点儿也不知道,她赶过了电车上的日瓦戈,在寿命上也超过了他。

  日瓦戈的遗体被运到了卡麦尔格尔胡同,停柩在他最后住过的房间里。二十八年前的圣诞夜,他去参加聚会途中,曾经过这条胡同,看到了这间房间,它的窗台上燃烧着一支蜡烛,玻璃窗上冰凌融化出了一个圆圈;而在房间里,拉拉正与其未来的丈夫谈话,然后要去枪击她这辈子的灾星。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都还没有走入对方的生活。

  在瓦雷金诺不得已离开日瓦戈的拉拉,时隔十多年后回到了莫斯科,下意识地走到了卡麦尔格尔胡同,走到了她丈夫曾经住过的房间,那是她当年亲自替他租来的,里面每一个细节她都感到珍贵。可是她吃了一惊:房门大开,里面那么多人,还停着一口棺材,而死者正是日瓦戈。她走进了房间,所有的人,不论是坐着的、站着的还是在走动的,包括玛丽娜(日瓦戈的现任妻子),都一言不发,像有默契似的给她让路,走到房间外面,并且关上了门,只留下她一个人。她用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头、自己的胸膛、自己的心灵以及像心灵一样宽大的双臂紧紧抱住棺材、鲜花和他的遗体,边哭边诉说,与他告别……

  也许,这也是日瓦戈和拉拉的创造者设想的自己的丧事场面?然而帕斯捷尔纳克肯定不会想到,1960年,在他自己的葬礼上,他的拉拉,伊文斯卡娅,完全无法像拉拉那样与他告别,而是只能随着人潮匆匆看他一眼,而且连这都得仰仗别人的帮助。

  “我的到来伴随着窃窃私语和半转过身好奇的目光……很少有人理解我……人越来越多,迎着人潮站在那里保持不动非常困难,我从房子对面的门廊离开……我在帕斯捷尔纳克别墅的窗外坐下……窗后是一场告别。我的爱人躺在那里,和所有来看他的人完全疏远了。而我坐在我的上了锁的门前。”(伊文斯卡娅《时间的俘虏》)

  “我和妈妈在门廊旁边的土台上坐下。我们好像发了呆,就这样大概坐了一小时……母亲仿佛一直处于梦幻之中。她不能进屋去灵柩旁待着——那儿有‘家人’值守。她靠在门廊旁土台上蜷缩的身影显然让许多人感到伤心,但谁也不敢把这话说出来。只有一个人走到她面前,把她视为遗孀,吻了她的手,然后坐在她身边。她立刻歇斯底里地号啕大哭起来。他讲了俄国残酷历史上的一些事情,谈到俄国如何安葬自己的诗人们……总之一句话,他说了些普普通通的话,但正是说给她听的,这件事对她十分重要。”(伊梅利亚诺娃《波塔波夫胡同传奇》)

  “我想和您一起从他的棺材前走过。”他说着,把她扶起来,绕着棺材走了一圈……

  悼念人潮中这位仗义行道的游侠骑士,也有着一张堂·吉诃德式的干瘦苦涩的脸,他就是无数读者喜欢的《金蔷薇》的作者帕乌斯托夫斯基。果然人如其文,他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在那个残酷的年代,他保持了善良和真诚。

  我把这个细节分享给了几位《金蔷薇》的同好者,其中有位朋友回复我说:“我希望能有机会做出帕乌斯托夫斯基对伊文斯卡娅那样的事来。”(邵毅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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