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收揽姑苏繁华

世界典藏“ 姑苏版” 桃花坞木版年画“ 回家”

　　“能将这些‘远嫁他乡’经年的‘美少妇’从日本、法国请回家，实现了我个人二十多年来的愿望，更是对苏州桃花坞木版年画如何对日本浮世绘及至法国印象派一脉的美术理念产生影响的有力证明。”国家艺术基金2016年度资助项目“姑苏繁华录——苏州桃花坞木版年画特展”策展人，中国美术馆研究与策划部主任张晴说。

　　近期，13张来自中国、日本、法国的“姑苏版”苏州桃花坞木版年画正在苏州美术馆与公众见面，这也是清代康乾苏州桃花坞木版年画全盛期作品首次在国内公开展出。暗哑雅致的色彩，纷繁复杂而又细腻精致的画面，不论从工艺上或是艺术价值上都迥异于一般年画留给人们的印象，令观者有如进宝山的喜悦。

山塘普济桥 中秋月夜 神户市立博物馆

岁月静好桃花坞

　　与苏博一样的黛瓦白墙，位于人民路尽头的苏州美术馆，其所处位置正属于古时的桃花坞。唐诗人杜荀鹤曾作《桃花河》诗，此地更因唐寅所作的《桃花庵歌》一度风雅无边。

　　桃花坞年画源于宋代的雕版印刷工艺，由绣像图演变而来，而苏州自明中叶以来就是江南刻书与印书中心，成熟的抽图版画积累了精湛的刻印技术，使版画脱离书籍走向独格版画拥有了充分的物质技术条件。到清代雍正、康熙、乾隆年间达到鼎盛，继承了以“明四家”为代表的吴门画派文脉，这一时期的作品趣味已接近文人画，史称“姑苏版”。

　　走进布展简洁、现代的展厅，由法国国家图书馆、日本神户市立博物馆、日本町田市立国际版画美术馆和辽宁省博物馆贡献的13张“姑苏版”大件位于展览的最后，是为扛鼎。走近日本神户市立博物馆收藏的《姑苏万年桥图》，近2米高的巨制，犹如《清明上河图》一般，以古桥为中心，岸边百舸归渔，河上官船上水手卖力摇橹。两岸民居、商铺、亭台楼榭、古城墙俨然井立，期间来往人等服饰、形态各有不同，生动栩栩。尤为完整的是，此作还借鉴了文人画中的题跋、书法、印章和苏式装裱，体现了文人画与市民化审美的完美的结合。“姑苏版”沿用一版一色的木版套印方法，这样一幅作品，足需套印十数次而能毫发无误，让人叹为观止。

姑苏万年桥 神户市立博物馆

苏州景 新造万年桥 町田市立博物馆藏

　　展出的其余珍品如辽宁省博物馆收藏的《西洋剧场》，法国国家图书馆收藏的《美人闺房图》《玉堂富贵图》《九里山大战楚霸王》，日本町田市立博物馆收藏的《苏州景　新造万年桥》《西湖十景》，日本神户市立博物馆收藏的《山塘普济桥　中秋月夜》《姑苏石湖仿西湖胜景》《渔樵耕读》《亘古一人（关帝图）》《天仙送子图》《螳螂三童图》等，有的以城门、名桥、水路、商铺等城市景观为主要内容，为苏州发达的商业经济画像立影，有的记录了当时小康之家的生活场景，人物则多是孩童和美人，表达生活和美，子孙绵延，昔日苏州的繁华富庶和动人意蕴跃然图上。

　　“在日本，人们对中国明朝、清朝时期在苏州描绘出版的版画统称为‘苏州版画’或‘姑苏版’，应该是18世纪上半叶对日贸易时，由和苏州有着水运往来的港口城市乍浦出发的中国船只带至长崎的。”神户市立博物馆研究人员塚原晃表示，“在锦绘（套色木版画）创始人、浮世绘大师铃木春信的作品中，可以看到与苏州版画美人画、母子像类似的主题。日本的画师们最早是从中国传入的苏州版画那里找到新的表现手法，并运用于浮世绘创作之中的。”

姑苏石湖仿西湖胜景 96×77×3cm 神户市立博物馆

西湖十景 轴装尺寸180×128cm 町田市立国际版画美术馆

　　塚原晃表示，在日本同时期（1730-1740），能与之匹敌的都市风景版画还没有出现。“当时，空间表现手法采用传统的俯瞰描绘法的居多，《山塘普济桥中秋夜月》却采用的是‘仿泰西笔法’，明确表示效仿了西洋绘画的表现法。‘姑苏版’对日本浮世绘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进入十八世纪五、六十年代，以圆山应举为首的京都画师们开始正确使用透视法描绘新风格的风景画。他们的描绘主题虽然大多是京都的风景，但其中也有少许画作描绘了苏州万年桥周边的景象。他们正是通过观察和模仿苏州版画，学会以新的空间表现手法构建框架，描绘真实的城市景象。”

　　中日艺术研究会事务局长三山陵女士是对“姑苏版”进行专项研究的学者，据她透露，目前在日本还有将近300件“姑苏版”存世，基本集中于一些博物馆、图书馆、私立美术馆以及个人收藏家。令人遗憾的是，由于之前不受重视，国内存世的“姑苏版”几乎绝迹，唯有中国辽宁省博物馆的《西洋剧场》为学术界承认。

渔樵耕读 神户市立博物馆藏

西洋剧场 辽宁省博物馆藏

只缘本是桃林人

　　苏州桃花坞木版年画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却长期不为世人所知。这次终于能如此震撼的呈现，不得不追溯到策展人张晴早年许下的一个心愿。

　　1990年，正在中央美术学院礼堂放映了日本著名画家加山又造艺术创作的电影，放映结束后，加山又造讲述了日本浮世绘对法国印象派艺术的影响及作用。正在美院求学的张晴当即站起来说，希望将来有机会做一个有“姑苏版”的“苏州桃花坞木版年画展览”。身为苏州人的张晴，对自己故乡的这段日渐没落的文脉有着深深的感情，他还对加山又造说，他希望进而再做“苏州桃花坞木版年画、日本浮世绘艺术及法国印象画派比较研究展览”，他希望能通过对日本浮世绘艺术理念与艺术语言的源头一一“姑苏版”的挖掘，让人们了解到东西方美术史在“姑苏版”的融合交流和流变。这样不仅会进一步提高中华艺术瑰宝的影响力，更为世界艺术交往发展的历史添彩。

亘古一人 关帝图 神户市立博物馆藏

天仙送子图 神户市立博物馆

　　张晴的愿望，在当时看来是困难重重。由于十年浩劫，以及学术界对民间木板年画价值的，我国所藏苏州桃花坞木版年画基本上为晚清至民国年间的作品，而早期和中期的作品都被世界各大博物馆、美术馆、图书馆以及藏家收藏。在这次展览之前，“姑苏版”在国内艺坛从未露过真容。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3年前，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桃花坞木版年画）的保护单位苏州市公共文化中心主任、苏州美术馆馆长曹俊因为看到了张晴在央视教育台播出的，1995年受中国电视师范学院的委托主讲的“苏州桃花坞民间木版年画”的10集教育片，找到了这个对桃花坞、“姑苏版”有着特殊感情的故乡人。两人一拍即合，开始了征求展品的漫漫之路。“苏州市公共文化中心藏有清末以来400余幅古版年画，经过三年来艰苦筹备，终于能将‘姑苏版’珍品迎接回家，能接续起桃花坞木版年画历史发展脉络，让我们得以从宏观大史的视野下来重新审视，桃花坞木板年画在美术史上不可或缺的贡献，以及她在江南商业及社会中所独具的作用。”曹俊说道。

三童螳螂图 神户市立博物馆

美人闺房图 110.5×79cm 法国国家图书馆收藏

　　明清以来传教士活跃在江南地区布道，需要大量传教的宣传画片，传教士们就因地制宜，在苏州等地区委托善刻书之匠和年画的刻印工，按照西方带来的传教的宣传画片和艺术作品临摹刻印，把学习借鉴到的西方的透视学、艺用人体比例、色彩学以及西洋套色版画等表现方法，融入到苏州桃花坞年画中。在这一深刻的变革过程中，西方宗教故事的图式，意大利文艺复兴的理念，两方传教士和商人的生活方式，以及西洋艺术的表现力等强有力的基因，融合孕育了“姑苏版”的文化底色。除却“姑苏版”对于日本浮世绘画风的影响，曾经在上海工作生活，担任过上海美术馆副馆长、上海双年展策展人的张晴笑言，桃花坞年画与上海也有着剪不清理还乱的渊源：“1843年上海开埠以后，太平天国战乱时期，苏州桃花坞画工逐渐向上海小校场年画转移，这促使了一部分桃花坞画工转向上海制作月份牌，为上海月份牌和“点石斋”的发展奠定了一定的基础，成为我国商业美术的前身。月份牌在上海地区逐渐风行，改变了当时人们的美习惯，这对以苏州为中心的江南地区年画产生了实质性的冲击。”

　　苏州桃花坞“姑苏版”以一种全景而摩登的方式，为人们重现了十六世纪左右繁华姑苏异常丰富的日常生活与公共交往。走出展厅，江南风景依然在，又见车水马龙，换了人间。

　　本展持续至本月中旬，静候有缘人。

玉堂富贵图 111×79.4cm 法国国家图书馆收藏

九里山大战楚霸王 110.5×78.8cm 法国国家图书馆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