椠花——乡村风景之七

　　小编的话 好东西，就要慢作，不能催，也不能急。五个月后，作者的父亲收到张木匠完工的口信，便请他到家里安装。原来素面朝天的木床顿时有了生命。

　　椠花——乡村风景之七

　　施敏

　　那一年，父亲请了位木匠师傅到家里，用半个月时间，打了一副气派的老式大开门床。父亲把它们放在劳动车上说：“这些要送到隔壁村的张木匠家去椠花作。”

　　父亲所说的“椠花作”，在我们崇明也叫“椠花板”。在梳妆台、八仙桌，收纳零什的箱子上，都可见其身影，所“椠”的花卉、动物和人物等图案，使得一块平常的木板有了机理、线条和灵气。

　　“椠花作”比一般木匠的活儿要精细，他们就是乡间的雕刻家。张木匠便是远近闻名的椠花匠人，他出生木匠世家，打小就跟着父亲学手艺。在他的木作坊里，折尺、曲尺、三角尺和各种锯子挂得满墙都是，墙边的桌子和板凳上放着各种长刨、中刨、短刨、线刨、平凿、圆凿、扁凿，以及墨斗、划线刀、斧子、锤子、木锉和一些叫不上名的工具。四周摆满了各类带木雕花纹或者还未刻上花纹的板材。

　　“是要有故事呢还是花草虫鱼？”张木匠问父亲。

　　父亲低头想了想，“都要行吗？”

　　“行！”张木匠爽快地答应下来，“不过时间可要长一些。”

　　“椠花作”的过程复杂，设计、绘图、打样、打眼、榫卯，然后对花板进行精细雕刻，直至最后抛光打磨。根据不同的花纹弧度和图案样式，得巧妙地运用几十把不同的椠刀，运刀的转折、顿挫、凹凸、起伏，那一点转折，这一点弧线，在该收敛处收敛，在耐心的一椠一刻间，木料从扁平到立体，从生硬到圆润，最终从物成器。

　　“椠花这门手艺不好学，没有个七、八年，别想出来揽活。我当初光学磨凿、磨刀就花整整半年时间。”张木匠说，“椠花还得看悟性。”

　　一位椠花艺人不仅要熟悉各类刀法，还要对绘画有一定的领悟。张木匠所说的悟性便在这里。

　　好东西，就要慢作，不能催，也不能急。五个月后，父亲收到张木匠完工的口信，便请他到家里安装。原来素面朝天的木床顿时有了生命。张木匠没食言，花板上有故事、有花草虫鱼。床冠刻的是“八仙过海”的传说，在两米多的细长花板上，八位仙人乘舟破浪，横渡东海，神态迥异，神韵跃然。正面两边镂空雕刻，纹饰是一颗葡萄藤，层层围绕，这应该就是崇明常见的“一根藤大开门床”吧。安装完成后，张木匠再仔细端详这些出自自己之手的花板，不是欣赏，而是挑剔，哪里仍有瑕疵，哪里不够光洁？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这正是匠人们独特的审美。

　　几十年前，以“椠花作”为生的崇明民间匠人一度风光，却总经不住时光的琢磨椠刻。张木匠过世后，村里便再没有了椠花手艺人。每次回家，看着那绽放着精美花饰的大开门床，经过岁月的积淀而更显温润，不由会想起那些隐于村落、慧心巧手的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