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伟：搨便宜

　　小编的话 啥叫“搨便宜”？和“沾便宜”“刮皮”有啥区别？哪能做才“拎得清”？哪能做又“不识相”？听李大伟是怎么侃的。

　　搨便宜

　　李大伟

　　大妈退休了，路上遇见老同事，真是“久旱逢甘霖”，我的手心搭着你的手背，张三李四，扯东道西，说不完的千言万语。忽来一阵风，要下雨了，大妈拽着对方：“走，车上谈。”因为在上海，前不久，70岁以上的上海户籍老人，坐公共交通是免费的，于是，公交车成了移动天棚。

　　这种行为就叫“搨便宜”。

　　庙前碑文，若出自名家，书法爱好者会蒙上纸，用棉芯捶轻轻敲，显出凹凸，再涂上墨，凸出文字，就是一幅影印碑帖，这种手法就叫“搨”（同拓）：不费一分，不损他人，好比到海边舀水，上海人称之为“搨便宜”。搨，既妥帖又传神，符合上海人的处世哲学：利己不碍他人。“搨”在上海人嘴里读“te”。近十年的上海话越来越简洁，“搨便宜”简化为一个字：“搨”，此时的搨，又回归普通话发音：ta。书画拍卖会上，作为宣传推广的画册，都是奉送的，比出版社印的还要精美，到拍卖会领取画册叫“搨”，“朋友，侬又去搨了”。

　　时下的上海话越来越普通化（话）了，过去读“搨（te）”现在读“ta”,好比“我”读“喔”，大读“da”。过去，“大”读“杜”，大小读“杜小”。

　　到村前的小河里挑水，是“搨便宜”，属于互联网的概念：分享；到邻居家的水缸里挑水，是“沾便宜”，近似盗窃。菜场里买块姜，卖姜阿婆送侬一根葱，那是“搨便宜”；顺手拿根葱，这叫“沾便宜”，就是湿手沾面粉，“刮皮”朋友。

　　老同学聚会，散席后，有车族请你搭车，你一定要问一问：“同一方向吗？”倘若同方向，那是“搨便宜”，顺水人情。同一方向但不同地点，到了分岔口坚决要求下车，这叫“拎得清”。装糊涂，不下车，让对方绕圈送你到家，就是“沾便宜”，“人耻之，丘亦耻之”，上海人不为。若相反方向，你拽他他也不坐；若敢坐，那是“不识相”！

　　上海各大卖场都有定时免费班车，到社区一站站接客人，班车一人也是开，百人也是开，最忌空，最喜满，有人乘机搭乘免费班车，凡是中途下车的，肯定是探亲访友，号称“顺风车”。坐你顺风车，替你捧个场，利人利己，问心无愧，这就是上海人的典型思维方式：上半夜想想自己，后半夜想想人家。上半夜盘算自己利益，有，可以做；下半夜考虑人家，损人利己，不能做，追求“侬好我好大家好”。

　　上海人喜欢搨便宜。搨便宜是一种生存智慧：寻找双方共赢的赢利点，侬要人气，我要免费。最恨“沾便宜”，抽烟只抽“伸手牌”香烟，小刁模子一个。

　　美国的赌场，每天早晨灰狗到街区接人，他们与中国做法不同，乘客先买11元的来回车票，保障灰狗公司有利可图，可以持续不竭。上了车，赌场发券，每人两张，一张是赌场50元美元的筹码，到了赌场，不赌的人，可以兑换成等值现金；还有一张是15元的就餐券。下午坐车回家，白赚39元，相当于当地三小时的最低工资。

　　美国赌场的班车，不仅免费，而且有赏。赌场老板赌的是你“忍不住”的贪婪，万一你下场赌一把呢？好比理想，都说不可能，万一实现了呢？杠头开花。初来乍到，不妨坐一回赌场班车，既体验民情，又浏览风光，沿途一小时都是葡萄园、水果园，还有零钱与饭钱“等你拿”。这趟旅行应该冠名“三得利”，相比大卖场的免费班车更合算，既“搨便宜”又“沾便宜”：先让你“湿手沾面粉”，倘若你下海赌一把，一不小心赢了呢，那就是“面粉堆里滚一滚”，实践了赌场广告的许诺：“小赌怡情、大赢发家”。

　　十赌九输，大赌发家，那是 “痴汉望天坍，瘪三盼造反”，所以我从不下场赌。那种既“搨便宜”又“沾便宜”，只赢不输的，叫“潮州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