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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谈:静静的传授

  小编的话 师傅给徒弟最深的影响是:做事要专心,做人要自强。


  静静的传授

  严建平

  1971年秋,17岁的我被分配到上海红旗标准件厂(后改名上海标准件二厂)工作。

  当厂劳资组的周师傅带我来到4组(车间),只见一位身穿工装的女青年面带微笑,说了句:“侬来啦。”周师傅忙介绍道:“这就是你的师傅赵静,厂团支部副书记。”我轻轻地叫了声:“师傅。”她脸有点红,说自己满师也没多久,从来没带过徒弟,以后一起工作就是了。就这样,我算正式拜师了。

  4组专门生产工业用的双头螺栓,我学习的第一个工种是操作无心磨床。师傅先让我了解无心磨床的启动程序和工作原理,接下来就重点教我如何根据产品的需要打磨砂轮。砂轮虽说是由金刚钻自动打磨,但快慢粗细需掌控有度。产品的头两道工序因磨削面深,所以砂轮要打磨得粗糙些,而最后一遍工序精度要求高,所以砂轮要打磨得极细,磨出的产品光可鉴人。无心磨床虽然自动化程度较高,但还是有体力活的。譬如磨削时润滑油冲洗下来的铁屑需定期清理。师傅见我瘦弱,不让我干。她自己用网兜把铁屑挖出来装在铅桶里,然后拎到车间背后的小路上倒掉。看着她满头大汗的样子,我心里很内疚,自己毕竟是个大小伙子,不能无动于衷,于是我坚持替师傅分担。大概一年多的时间,我们把那条小路铺满了。

  师傅是北郊中学67届高中毕业生,和其他青工相比,显得比较沉稳。她上班很专心,工休时也很少和大伙嘻嘻哈哈。

  但师傅心里是偏向我的。有一次她去公司开会,我独立操作,感觉十分顺利。但完成十来箱产品复检时,发现外径磨小了,这可了不得,组长发了火,我一时无地自容。这时师傅开好会赶回来了,她不但没批评我,反而责怪组长(她的师傅),说他还是学徒,你们为什么不过来及时检验?师傅用自己的分厘卡复检了一下,发现外径不小反而大了,产品并未报废,问题是出在我的分厘卡松动了。这下师傅更来气了,说计量室没把量具校验好,分明是他们失职。弄得组长反而向她检讨。

  师傅是要强的,她从不提个人要求,按理她一个重点中学的高中生,又当过团干部,如果要求一下,应该有机会调到科室工作的,可她始终在生产第一线。师傅给我最深的影响是:做事要专心,做人要自强。

  我满师不久便调到检验组当检验员了。这个时候传出了师傅谈恋爱的消息,她的对象是国防科委西北某基地的军官。婚后的师傅,变得温和了,但接下来艰苦的生活来临了。丈夫小罗远在西北,女儿出生后患了溶血症,求医治病,全靠师傅一人撑过来了。

  不久,我被借调到公司工作,和师傅见面少了。后来师傅为了照顾女儿,调到了市区一家工厂,小罗也转业回到上海,又生了个儿子,还分到了房子,当了科室负责人。每年春节我还是去给她拜年,直至我到报社工作,节假日常要加班,就慢慢联系少了。我刚到报社时她还特地来看看我的工作环境,送了我当时还很稀罕的进口巧克力。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2012年5月,标二厂的老职工举行了一次聚会,有一百多人参加,我也被邀请了。我见到了已经发福的师傅,她退休多年了,一双儿女工作都很好,对她也孝顺。那天我们谈了很多,还一起照了相。

  去年三月的一天,我突然接到师妹的来电,说“师傅走了。”我一下子惊呆了,她才68岁,又是那么要强的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在送别师傅的那天,小罗见到我不断地说,你师傅生前在家里一直念叨着你,她不想让你们看到她生病的样子。这一刻,我真是至哀无泪。也就是在送别师傅的这天,我才知道她的本名叫赵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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