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光杯 | 酒量

　　晓剑/文

　　喝酒有酒品，酒德，酒风，酒量之分，此文只讲酒量，而且只讲白酒的酒量。

　　说起酒量，中国没有一个地方的人服气另一个地方的人，说内蒙古人能喝，东北人就笑了，说东北人能喝，山东人就笑了，说山东人能喝，河南人就笑了。据说以前说广东人不能喝，现在这么说，广东人也笑了。还据说中国人能喝，俄罗斯人就笑了。到底哪里的人能喝，至今并没有结论，因为世界上还缺少这种比赛，而且，世界度数最高的白酒既不产生于中国，也不产生于俄罗斯，而是波兰，高达95度。

　　我以前不喝酒，后来经常参加一些聚会，也学着喝点，曾经为了面子，拼过一次3个小时的晚宴，一斤二两五粮液，随后醉倒在地，再醒来是第二天的下午。这纪录自己再也无法超越。而一般情况下，那些号称很能喝的人，在两斤之后，也就都到桌子底下去了，比我强得有限。然而，在我的经历中，确实亲眼看到过三个酒量极大的人，关键是不醉，完全符合有酒不醉最为高的古训。

　　第一个是儿时的邻家叔叔，河北人，属燕赵之士，不过身材不算魁梧。他喝酒是用当时比较常见的大茶缸，装满大约是一斤半，喝起酒来如同喝水的感觉。有一次他到小杂货铺去买酒，刚好我在那里买盐，看到他掏出一块钱来打一斤半散装60度二锅头（当时散装二锅头3角6分钱一斤），售货员用木制酒提子给他打好酒，然后进到里屋找零钱，而邻家叔叔端起大茶缸子，几乎一口气就喝光。不一会儿，售货员出来，给他零钱。他把大茶缸子递过去，说酒还没打。售货员摸摸脑袋，有些疑惑，无法确定是否给他打过酒。若是打过，一斤半高度白酒在一分钟的时间到哪里去了呢？当时，出于好玩心理，我没有揭发邻家叔叔，其实时至今日，我的人生中，还没有任何揭发他人的经历。售货员思索了一下，可能是觉得自己记错了，也可能是为了商店的声誉，还是又给他打一斤半二锅头。他美滋滋地端着大茶缸子出了门，掏出半根黄瓜作下酒菜，没到家门口，又喝光了。总量为三斤，毫无醉意醉态，估计再来一茶缸子也没问题。

　　第二个是我在云南生产建设兵团当知青时认识的上海女知青，某团团部广播员，典型的沪上女子，白白净净，身材苗条，说话柔声细气。有一年过春节，新来的团长一高兴，下命令谁都不许回家，坚持生产，过革命化节日，但杀猪宰鸡大会餐，以示慰劳。由于我被借调到团部批林批孔办公室，所以也参加了这次大会餐。而大会餐自然少不了酒，通常当地人喝的酒都是地瓜、苞谷、木薯酿制，20多度，而河南籍的团长通过关系搞了一批河南产的白酒，绝对50度以上。广播员是美女，自然跟团领导一桌，我刚好在边上的另一桌。团长先发表一通慷慨激昂的演讲，郑重其事地敬了弟兄们一碗，然后就让广播员敬他这个主官一碗。所谓碗，其实是割胶时挂在橡胶树上接胶水用的烧瓷容器，装满了半斤多。广播员很老实，团长说干杯，她就一口喝干。政委一看，说也要敬自己一杯，于是广播员又干了一碗。可能认为这广播员有酒量，或者是想把她灌醉看笑话，副团长、副政委、参谋长、政治处主任等四人，接连要求敬他们，否则就是看不起他们这些副职干部，因而广播员又继续干了四碗。同桌的副参谋长和政治处副主任也不甘落后，提出同样要求，广播员就又喝了两碗。眼见四斤高度白酒下肚，广播员脸不变色心不跳，边上的首长们面面相觑，沉默了一下，顿时鼓起掌来。

　　第三个是偶遇的一个东北小伙子，接待办副主任，矮小干瘦，见谁都点头哈腰。我是跟一公司总经理到东北某地区考察投资环境的，对方请客，山珍满桌，有几道菜闻所未闻。每人面前一个饭碗，灌满58度的东北烧酒，也是最少半斤。州长欢迎词过后，这个接待办副主任进来。先客气地向带我来的总经理问他的基本个人情况，然后沉思数秒，张口用当时流行歌的曲子，填进阿谀奉承总经理之词，很专业地演唱起来，唱罢，自己先一口喝光，客人面对盛情，也只好一饮而尽。随即，副主任打探第二个客人情况，换一首歌曲，填入新词，真诚祝福，再喝干一碗。那桌酒席包括州长在内，一共12人，副主任唱了12首流行歌曲，喝了12碗白酒，起码6斤，而且一口菜不吃，面带微笑，毫不摇晃地弯腰退出。

　　时至今日，我早已阅尽人间脸色，混过无数酒场，但能够喝三斤、四斤、六斤高度白酒而脸不变色心不跳的男女再没见过。再顺便说一句，大宋年间景阳冈所谓三碗不过岗，喝的不是蒸馏酒，也就一二十度而已，与今日的高度白酒不可同日而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