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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野的歌唱

  初夏,便有北方来的农民把一大担一大担笼养的叫蝈蝈送进了江南的城市,给江南的城市带来了田野的歌唱。每逢这时节,我总会花几元钱买一羽回家,让田野的歌唱伴随全家度过漫长的夏秋季节,每天,我都会听着它的歌唱,仔细观察它挑着状如戏子翎子的触须、虎虎有神的样子,给它喂毛豆、南瓜或饭粒。邻人笑我痴顽,我说到了这把年纪有点儿痴顽不亦美哉?

  记得孩提时,母亲也每每买一羽叫蝈蝈挂在客堂里,任由它鸣个一夏一秋,母亲说,孩子听了叫蝈蝈的叫声可以安神祛痧,不“疰夏”。“发痧”和“疰夏”的滋味可不好受,前者发烧,后者厌食,是夏天的常见病,实际就是感冒和肠胃炎之类。母亲的传统疗法是“提痧”和“刮痧”。“刮痧”还能承受,用一枚铜钱蘸点菜油,在后脑脊椎处不停地刮,刮起出几道紫红,算是“见痧”了;“提痧”则痛苦得多,食指和中指死命地在你后脑脊椎处拧,直到拧出一道道紫痕才算“见痧”。这种传统疗法也有些科学依据,不断刺激中枢神经,刺激得患者大汗淋漓,烧也就退了,只是太过残忍。那年月,夏秋季节时常能见着后脖留几道紫痕的孩子,是夏天的一景。

  母亲说,听了叫蝈蝈的叫声可以祛痧和不疰夏,很令人鼓舞,至于能安神一说,却是反了意思,孩子们听了蝈蝈的叫声应是心神不安啊。蝈蝈的叫声是田野的歌唱,它会把孩子们的心思引向广袤的田野哩。

  蝈蝈是第一个登台献艺的田野歌唱家,蝈蝈的歌声未寂,别的田野歌唱家们就迫不及待登台亮相了,蝈蝈是女高音,纺织娘应是女中音,油葫芦是男高音,蛐蛐应是男中音,知了则是王者之声,像铜锤花脸,或者帕瓦洛蒂,至于金铃子,应是标准的童声了。夏秋季节的田野常常弥漫着交响乐、多声部的混声大合唱。

  孩提时的我,一个暑假几乎都泡在城郊的田野里,人被晒得像油煎猢狲。我与小伙伴在田野里逮蚂蚱、捉蛐蛐、套知了、捕蜻蜓,每次都能满载而归,别的虫子逮不着,蚂蚱是十拿九稳的。那时田野里的蚂蚱最多,其实就是蝗虫,到处都是,但还没有形成蝗灾,有的尖头大蚂蚱如飞鸟般大,翅膀振动发出“嘎嘎”之声,捉住其小腿,它便会向你打拱作揖,若求饶状,我们管它叫“拜拜道士”。当然,由于蚂蚱不会唱歌,又不若蜻蜓般轻盈美丽,更不像蛐蛐样善于争斗逗趣,它们的下场通常作了鸡的美餐。

  如今的孩子离田野越来越远了,别说见不着众多可趣的田野虫子,就是田野里的植物也分不清个子丑寅卯,因此我得感谢每年初夏挑担进城卖蝈蝈的农民,是他们把昔日田野的歌唱带进了城市,播撒进各家各户,于孩子,是打开了解大自然的一扇窗户,于我们,则是续上一个童年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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