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井茶和“赵州茶”

      因为喜欢在山林间行走，这次去杭州，特意由龙井村而下九溪。

     龙井，既是地名，也是茶名。一进村子，家家户户都挂有招牌：喝茶、吃饭、卖茶叶，令人应接不暇。这里房屋依山而建，错落有致，有的简朴，有的典雅，上面都有醒目的门牌编号，大概是便于回头客再来问茶。

      龙井茶的出名，和皇帝的推广大有关系，村子北边的山脚下至今还保留着乾隆敕封的十八棵御茶树。御茶园里还有胡公庙，供奉的是北宋名臣胡则；辩才亭，纪念的是苏轼好友辩才和尚；在宋代广福院遗址上修建的，则是几座精致的茶室。

      到了龙井村，自然也要吃龙井茶。走进一家，女店主推荐我喝加了桂花的龙井茶，尝了之后却觉得味道不纯了。喝茶聊天时向她了解到，本村的茶农基本上都成了“地主”：山上的茶树和村里的饭店客栈都雇人打理，茶农只负责卖茶叶和收银。说到茶叶，女店主不无得意地说：“我们这里的狮峰龙井，是龙井茶里最好的。每年我家春茶下来，很快就卖没了！”她的所谓“最好”，是指狮峰龙井由于地理位置独特，品质居狮（峰）、龙（井）、云（栖）、虎（跑）、梅（家坞）五大核心产区之首。这几个地方茶园加起来不过6800多亩，春茶最多不过产八九十吨。茶叶产量少，而爱喝龙井的人多，价格自然不菲。通常情况下，杭州产的龙井一斤需200到8000元不等，极品茶可以达到数万元以上。其实在我看来，无论什么茶，只要是春天的新茶，都很清香，就像秋天的新米一样，无论产自哪里都很香软！

      茶毕，沿村里的路一直往下走，出了村子，沥青路变成了石子铺就的古道，这里便是九溪十八涧的起点。

      九溪十八涧的溪流随山势而蜿蜒，时而在古道之左，时而又像调皮的小孩，横穿古道，来到了右面。每到这时，水中便立着几块石头，作为跨越溪流的跳板。走在古道上，脚下踩着经岁月磨洗的石子，两旁依旧是前人描绘过的景色：“径路崎岖，草木蔚秀，人烟旷绝，幽阒静悄”（张岱）；“重重叠叠山，曲曲环环路，叮叮当当泉，高高下下树”（俞樾）。我不禁产生错觉，仿佛随着溪流进入了古人笔下的空间。

      可惜古道不足三公里，在“九溪烟树”又变回了沥青路。这时山势渐缓，山坡上满是茶树。前行一公里，有座供人歇脚的林海亭，上有一副楹联：“小住为佳，且吃了赵州茶去；曰归可缓，试同歌陌上花来。”此联为近代诗人樊增祥所撰，上下联分别用典，尤以上联的“赵州茶”最为有名：某日，两位外来的僧人慕名找到赵州禅师，请教修行开悟之道。禅师先问一僧以前有无来过，答曰：没有，禅师让他“吃茶去”。又问另一僧同样的问题，对曰：来过，禅师也让他“吃茶去”。身边的院主表示不解，禅师叫一声院主的名字，院主应答，禅师依旧让院主“吃茶去”。

      赵州禅师是唐代高僧，法号从谂。大中十一年（857），他以八十高龄，受信众敦请驻锡赵州观音院（即今河北赵县之柏林禅寺），弘法传禅达40年，直到120岁圆寂。他给后人留下许多禅宗公案，“吃茶去”只是其中之一。对于“赵州茶”的解释，历来见仁见智。依我俗见，应是让他们由动入静，摄住心念，静虑感悟，明心见性。

      在龙井茶产地劝人吃“赵州茶”，楹联作者的意思很明显：吃什么茶并不要紧，重要的是通过吃茶使内心归于清净。

这副楹联写于1925年，现在仍能引起我们的共鸣。现代人在忙碌之中也需要吃杯“赵州茶”，恰似电脑、手机运行不畅，重启一下便可恢复正常。

      心里这么想着，不觉已行至九溪十八涧的尽头。望着暮色中之江路上的往来车辆，我只想快点回去吃“赵州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