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 | 一封家书

　　和自己的孩子相隔遥远的时候要相近，近在咫尺，让他感觉你就在他的身边。而三天两头遇到的时候要相远，相远了内心会多一些丰富吧。我就是这样和孩子相处的。

　　昨天整理书房，抽屉里找到孩子一些文字，想到不如写一封信，交还给他。

　　写文章的人一生所长就是文字，对于自己的片言只语珍惜着呢，边边角角也不舍得浪费，加上一点说明，就是产品了。

　　接下来就是我的一封家书。

　　我的儿子：你好！

　　这一些全是你之前的文字，有小学中学作文，有上大学时的书信，为父一直收存着，现在交还给你。

　　我又看了两篇你的小学作文，当年你的文章还很不错的，简洁而干净，比你之后的文字有意思。

　　说到这里想起一件旧事，好像是你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无意间翻看你的作文本，见到一篇题为《我和爷爷下象棋》，你们老师在上面打了一个大大的叉，我认真看了一遍作文，以为写得还很可以，我说，你去告诉你们老师，她根本不懂文章。我记得当时你是支支吾吾的样子。我心里想，当老师的不能这样伤害孩子，隔一天专门去了学校。你的老师说，这篇作文是不错，可是加上暑假作业，我已经重复看了四遍了。我灰头土脸地回家，也没有批评你，重复是不对的，至少按时完成作业是值得表扬的。谁没个三长两短的错误，谁又不是这样成长起来的呢。

　　为父大半辈子以写作为生，回头看看至今一页手稿都没留下，这说明我对你比对待自己要在意许多。说起来我可能是个不称职的父亲，但我尽力了。

　　现在你也初为人父，对待你的孩子，我以为只要做到尽力就可以了。

　　作为一名担任了二十多年的老父亲，我想把我的一些经验和想法与你分享一下。

　　二十多年前，为父还是个诗人，你刚出生的时候，我为你写了一首小诗：

　　《未来的儿子》

　　他长得很丑/和我一样/稀松的黄头发/盖过前额/他的脸像一只茡荠

　　我的妻子/是最多病的女人/她把所有医生/严肃的面孔/都看成了一张药方

　　多病女人的孩子/是我加倍宠爱的儿子/我很丑的儿子/在每天下午/追在放学孩子的后面/他有一些想法/要告诉大家/每天下午/他都追得很远/他是长街上/最后一只孤零零的茡荠

　　我就在夜深人静的晚上/以父亲的名义请求大家/让不善言辞的丑孩子/把话讲完

　　这一首小诗说明，一开始的时候，我就没有望子成龙的念头，我作为一个书法家，从来也没有提出过练练毛笔字之类要求，我觉得你开心快活地成长，才是最重要的，而我要做的只是在你成长的道路上让你少受到一些伤害吧。不少人希望自己的孩子前程远大，我想你现在做个小职员也很好，也许你生在一个孟母三迁有家庭，会有一个辉煌的人生，但是失去了做我儿子的快乐了。

　　我希望你把我安身立命的态度传递给我的孙子陶最，我应该不能像陪你那样，陪着陶最走更长的路，但我只是走远，而没有离开。

　　突然有点难过，不说了。

　　父亲 2018年5月19日  （陶文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