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阁与苏雪林：两位女作家的世纪友谊

1957年4月末，周恩来总理到上海举行一次电影工作者座谈会。走进会场，周恩来见白杨、赵丹、张骏祥等人都到了，再扫视一遍，忽然发问：“赵清阁怎么没有来？”

赵清阁

赵清阁先生的文名我早久仰，与其结识还是宝岛台湾作家苏雪林先生搭的桥。

1996年我选编《苏雪林自传》，遂与苏先生有书信往来。苏雪林从台南寄来一大包有关资料，并告诉我在上海她有两位老朋友施蛰存和赵清阁，嘱我于赴沪便中代为探望并致问候，始方结识赵清阁。

1999年4月21日，苏雪林结束了她104个春秋的人生之旅。4月25日，我专程赴沪拜访赵清阁。家中简朴得一如平常百姓家，但挂着茅盾、梁实秋赠她的字幅，书香气甚浓。一见面，我便将苏雪林业已过世的消息告知。她一脸的戚然，说已得到消息了。记得那天赵先生气色蛮不错，微喘，伴有咳嗽。但谈起她与苏雪林的交往来，样子很动容。她为以前大陆的文学史只字不提苏雪林，有失公允。她说1981年茅盾先生逝世，苏雪林撰文悼念，对茅盾的文学成就备为赞赏，深为大陆作家嘉许。她说苏雪林的襟怀是坦荡的。

赵清阁孑然一生，晚年由一老阿姨照顾起居，深居简出，对出版界的消息不大灵通。当我告诉她大陆已有五六家出版社出了苏雪林的旧著时，十分高兴地说“太好了”。赵、苏之间是亦师亦友。当我询及她与苏先生的结交始于何时时，赵清阁说，她对苏先生仰慕良深，早在她读中学的时候，就读苏先生的《棘心》和《绿天》。又说“她那五四新女性新思想对我影响很大”。上世纪40年代中期，苏雪林在武汉大学执教时，与一位法国汉学家善秉仁合编《当代中国戏剧小说1500提要》一书，广征二三十年代作家资料撰成小传，苏雪林率先约请赵清阁提供个人资料，她们在此时结交的。翌年，时任编辑的赵清阁拟编选一本现代女作家小说散文集，反过来又约请苏雪林撰稿。苏雪林衔命为她写了历史小说《黄石斋在金陵狱》，该书后由晨光出版公司出版，题为《无名集》。直到1946年，她们始得缘在上海见面，赵清阁带苏雪林去拜访陆小曼，苏雪林很欣赏陆小曼的水墨画，赵清阁便寄了一帧小曼为她画的扇面影照给她……

苏雪林

1990年湖南文艺出版社将《无名集》易题为《皇家饭店》再版。她们的友谊又缘这部书而复活。这次又是苏雪林先写信给赵清阁。近日，笔者查《苏雪林日记》，见1990年2月15日中写道：“秦贤次寄赵清阁《皇家饭店》来，原《无名集》，她于书后居然纪念我。”2月22日又记：“写致赵清阁信一页，不知赵在大陆通讯址，只好托长沙文艺社转。”信中，苏雪林问她的身体和生活情况，其情甚殷。那时赵清阁正患重病，刚做过大手术，还没有康复，为了不增加老友的哀愁和远念，她只说一切均好，请她释怀。1994年，苏雪林说台岛文友为她九十五华诞要出本纪念集，请赵清阁也参加热闹一下。赵清阁慨然应允，撰《隔海拜寿》。此间，音讯不断。苏雪林日记中对赵清阁有多次记录，她还为赵清阁代转过纪念陆小曼的文章给《联合报》。后来她们之间的音讯突然中断，据赵清阁说，有一次苏雪林寄给她的书、信，不知何因她没有收到。那时两岸交流坚冰初融，还不像现在这样活跃。苏雪林或许是担心自己老写信给赵清阁，怕会给她添什么麻烦，便作罢了，只请人代转问候。等到再想写时，百岁高龄的苏雪林大概也写不动了……

苏雪林与赵清阁都已走到20世纪的尽头。特别是苏雪林满怀信心准备用她的“三寸金莲”横跨三个世纪，可惜天不假年，未能如愿。赵清阁也跌倒在新千年的门槛上。

海峡两岸的这两位女性作家，为中国现当代文坛留下了一段平凡而动人的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