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人烧婚宴

经过 “三晚”(晚恋、晚婚、晚育)长期教育熏陶、而立之年的他，在双方父母和亲戚朋友的再三催促下终于要结婚成家了。

那时正处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提倡移风易俗,婚事新办、婚事简办，许多人结婚不敢大肆张扬，更不敢大操大办。说是婚事新办、简办，总还得办呀。最起码得让前来贺喜的人吃顿比平时丰盛一点的酒菜吧。好在双方父母通情达理，怎么弄全由小夫妻俩决定、安排。小两口一合计，根据来吃喜酒的亲戚朋友人数,确定了办四桌。由于房子小，自己家里只能放一桌，再在回绍兴过年的隔壁邻居家放了一桌，条件限制只能分两批，并排定了婚宴菜单；还明确了向张家借凳子、向李家借碗筷盆子、向何家借圆台面……虽然这比较麻烦，但两人依然很开心，对这样的安排颇感满意。剩下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问题，就是请谁来烧酒水？临近春节大家都很忙，那时在家里办喜酒的年轻人不少，会烧酒水的厨师更是“档期”满满，肯定难请。直到小年夜，厨师还没有请到。三天后就要办喜酒了，大家自然急得不得了。这时新郎官提出了一个令大家意想不到的主意，说反正都是自己人，只要大家不嫌菜烧得不好，就由他掌勺烧酒水。事情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也只能如此了。

常言道，天随人愿是最大的帮忙。那年天公也许见他大龄结婚，也动了恻隐之心，春节前竟然下了场罕见的鹅毛大雪，积雪达20多厘米厚。那天雪一停他便早早起床，把近百平方米天井里干净的积雪全都收集起来，放在两只大木桶内，把节前凭自己家的和别人送的票证买来的鸡鸭鱼肉等统统放进这“土冰箱”里。一直到正月十五元宵，“土冰箱”里的东西还都冰得好好的。

春节前的几天一下班，他便赶忙按照菜单对冷盘、热炒食材、对鸡鸭鱼肉内脏等一一整理、挑拣、洗净、动刀，然后装在盛器里放回“土冰箱”。办喜酒的前一天晚上他一直忙到下半夜两点多，总算基本上完成了所有菜肴下锅前的加工程序。需要多道工序才能做成的八宝饭他一下子就做了十碗。除了酒水台上用外，其余的全部送给邻居，让他们一起分享。

酒席终于开始。色彩明快、刀工专业、装盘细腻的各色冷盆白斩鸡、酱鸭、白切肚子、葱油海蜇等一一摆上圆台，在鲜嫩碧绿香菜的点缀下显得愈加秀色可餐。在小宾客们的哄闹声中，大人们也开始举杯动筷。过不多久炒虾仁、炒腰花等热炒一一端上来。席间一位客人突然问道：咦，新官人呢？怎么还不来敬酒？在一旁的新娘忙解释：新官人正在烧菜，等一歇就来。老娘舅闻听新郎官烧喜酒颇感意外，随即来到一板之隔的灶披间，眼前的情景让他更加惊讶：只见小小的、三家合用的5平方米烧饭间里四只煤饼炉子通红，新郎官满头是汗，正围着炉子车轮大战：一只在蒸八宝饭、一只正在油氽黄鱼、其余两只炉子交替炒着热炒。转眼间酱爆猪肝起锅装盘，紧接着又一只本帮菜冬笋炒肉皮勾芡、翻炒、淋香油后装入有绿叶菜垫底的炒盆内；拥挤的烧饭间里、台子上、凳子上层层叠叠放满了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和各种辅料及待下锅的各色菜肴。老娘舅望着忙得不可开交的新官人说了一句话：啊呀，新官人侬厉害，不得了！

等到菜差不多上全了，新郎官才摘下饭单，擦了擦脸，换了件新衣服和新娘一起向客人们一一敬酒，并一再为失陪、菜烧得不好打招呼。客人们异口同声说，好吃，好吃！

实不相瞒，文中的新郎官正是笔者本人。虽然这事已经过去整整40多年，但那天的情景却深深地留在脑海里，成为我最深刻、最美好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