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以刚：建文洗河师徒情

罗建文，围棋界老前辈。老到什么程度——参加过1959年举行的新中国第一届全国运动会。罗老与我善缘也很深，1965年我调入国家围棋队的第一局测试棋，就是建文的让先指导棋。而1986年至1992年，在国家体育总局训练局下辖的国家队，聂卫平任总教练、我任领队、罗建文任副总教练。三人取长补短，和谐共事多年，直至中国棋院建立。建文逝世当日我不在北京，无法当面送别致哀，深以为憾。只能将建文提携后进的佳话，提供给夜光杯，以期弘扬光大，同时权作逝世一个月的纪念。

罗洗河凯旋回京和恩师罗建文合影留念

罗洗河是湖南衡阳人。衡阳地处南岳衡山南麓，围棋的普及程度当时不是一般地差，可能接近一张白纸。然而洗河父亲在培养洗河下围棋方面，却是一个坚定分子，坚定到痴迷。洗河5岁不到2个月，他就教孩子下围棋，教着教着自然就发现自己根本教不了儿子了，周围学习围棋的条件又差，那就只有送出去——送出去当然只有北京。北京又没有人脉——那就只能闯一下了。

1983年父子闯北京的时候，洗河只有6岁多。他的棋才受到过惕生、陈祖德、罗建文等老前辈的高度赏识，陈祖德在《中国体育报》上发表专题文章《为幼苗呼吁》，呼吁全社会共同关注有特殊才能的少年儿童。前辈们的共同想法是：这样的好苗子，如果不能成为一名职业棋手，那简直是太浪费人才了。

但是，现实的情况却令人左右为难：赏识归赏识，如果管，这么小的孩子谁来管，怎么管？这就是洗河进建文家之前的背景。

罗建文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的居室，像当时大多数的教练员一样，总面积也就是七八十平方米。虽然惜才，真要收这个学生，就远不是一拍脑袋的事了，从现实性考虑，只能收养在家。夫人的感受和意向固然需要尊重，独子罗襄屏的意见可能更加关键，毕竟那时候襄屏已经十几岁，不是个小孩子了。让建文惊喜的是襄屏很喜欢洗河这个小弟弟。这真是一种难得的缘分。

罗建文成为罗洗河的老师，更是爸爸，而襄屏和洗河亲如兄弟，连床铺都是上下铺。在罗家住了3年多时间，1986年国家少年队成立时，破格收纳幼小的罗洗河入队，这意味着罗洗河有一个落脚的地方了。虽然队里有了床位，但是建文家就是洗河在北京的家。笔者依稀记得有时候他晚上还回罗家住。

罗洗河这样的学生，是名副其实的内弟子，这个“内”字，是指住在老师家里。比罗建文更早更有名的老师，当属日本老前辈木谷实。他在家办的木谷道场，内弟子最多时竟超过20人。像木谷实、罗建文这样收养内弟子的，都是出于爱晚辈、爱事业的初心，投入无从计算，根本不计回报，典型的仁者爱人，堪为人间楷模。

罗洗河在第10届三星杯世界围棋大赛中达到个人技术巅峰。在单淘汰过程中先后战胜赵汉乘、宋泰坤、李世石，在半决赛中以2比1战胜崔哲翰，在决赛中以2比1力克当时如日中天、似乎不可战胜的李昌镐。这值得纪念的一天是2006年1月13日。在此之前李昌镐称霸国际棋坛14年，尤其是在番棋中对外国棋手未尝败绩。罗洗河破其不败神话，具有里程碑式的历史意义。

罗洗河建功，凤凰古城旅游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叶文智高兴坏了。他创办的“世界围棋巅峰对决”每两年举行一届，在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的南长城脚下进行快棋决赛，2007年秋季将举行第三届。邀请新科状元罗洗河代表中国出场，顺理成章。更何况罗洗河还是个小老乡呢。为赛事进一步造势，叶文智又请泰斗画家黄永玉为罗洗河画像。老前辈欣然提笔。他在某一次饭局中见过罗洗河，凭此印象创作了《国手》。画中的洗河胖墩墩的，像一位可爱的睡仙。画是写意的，夸张的，并不注重细部的写实。2007年4月叶文智携洗河夫妇登门致谢时，黄永玉说，对于这幅画不要赋予其什么“意义”，如果这样就出不了作品了。黄永玉还解释道，现在“大师”满天飞，所以题名为“国手”。

罗建文这样的围棋界老前辈收养一个此前并不认得的湖南孩子，为师为父，实在不容易，堪称棋坛佳话。有意思的是，这段佳话并未就此终止，就像一段序曲的主题，后面还发展出许多新乐章，一个高潮接着又一个高潮。罗洗河不负师恩，堂堂问鼎三星杯，像华彩乐章，这是第二章。第三章是黄永玉老前辈赠画小老乡。第四章，罗洗河欲将此画回报师恩时，师徒的对话将这一棋坛交响曲推向最高潮：

“人家送给你的，你给我干嘛？”

“那就算送给襄屏吧。”

师徒二高人，惜字皆如金。（华以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