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大冈知青历险记

从场部往东几里地就是西大冈，引龙河农场地处小兴安岭山麓，常有起伏的缓坡，也就是所谓的冈，西大冈犹如通向三分场的关隘，通过修成S形的公路爬上西大冈，人们便能远远地见到在更高缓坡上的三分场了。其实，西大冈并不高，站在西大冈脚下的河边看过去，也就是几十米高，根本谈不上险要，可是，在西大冈还真的发生过不少惊险的故事。

北大荒地广人稀，生态环境没怎么被破坏，生物链完好。我们到分场北边的耕地或者山里去，常能见到远处活跃的狍子，它们一跃就是一二十米，前后腿几乎呈直线，姿态美极了。狼也出没其间，特别是夜里。分场的猪圈、羊圈都遭到过狼的袭击，有天清晨，猪圈外被咬死的猪残留着的身外还拖着长长的肠子，那景象惨不忍睹。因此，秋天翻地时，拖拉机夜间在地里作业，炊事员给机车组送饭，往往腰间别上一把杀猪刀。西大冈也是狼经常出没的地方。寒冬腊月，大风呼啸着从冈上密植的松树林穿过，如果夜晚不远处蹲着眼里闪着绿光的独狼，独自走过西大冈的确很瘆人的。有一天，小朱晚上过西大冈，路边左侧隔着排水沟，一只狼不紧不慢跟着他，他在路边捡起两块石头防身，直到离场区不远了，那只狼才悄然转身离开，他回到宿舍一身虚汗瘫倒在炕上。

西大冈知青历险记中令我记忆最深的是一场车祸。当时，履带式拖拉机是下地的，胶轮拖拉机则被称作“蹦蹦车”，是专门用来跑运输的。在相隔几十里仍算近邻的北大荒，“蹦蹦车”是生产队里最快捷的运输工具。那天上午，队长派完活，一拨人翻上“蹦蹦车”拉着的拖斗，上场部拉货去了。约莫一个来小时，只见队长急匆匆来食堂，说是几里地外的干校来电话，告知三分场的蹦蹦车翻车，有人受伤送医院了。一听这消息，大家顿时心揪了起来。他说，现在没车，你们几个年轻，跑得快，去看看什么情况。我们几个一摘围裙，撒腿就跑，约莫五六里地，中间都没停顿一下。跑到西大冈最高处，远远地看到了翻倒在地的车头，隔着几米的距离，挂车站着，没有侧翻。

气喘吁吁地跑到车头跟前往里一看，着实令人吃惊。方向盘只留下三根支撑的脚，毫无遮拦地亮出平时见不到的铁的光泽，形成具有杀伤力的三股叉，如果驾驶员被扎中，后果不堪设想。守在车边的队友告诉说，驾驶员被从车头里抬出后，由附近干校的车送场部医院了，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虽然是一场祸，但这祸实在太幸运了。场区内的道路不是砂石路就是土路，通往各分场的多为土路，不抗雨水冲刷，需要经常维护，所谓维护，做得最多的就是就近取土，将路面的坑坑洼洼填平。于是，路旁会有一些取土留下的坑。这次的幸运在于车头带着挂车从西大冈往下冲，冲出了公路，冲进了第一个取土的坑。巨大的惯性让车头带着挂车跳了出来，这猛烈的颠簸，使得车头连接挂车的销子脱落，车头和挂车瞬间分离，车头一下栽进了第二个坑，而挂车居然在两个坑之间地势平整的那个空当停住了。说来真是难以置信，那个空当正好放下前后轮，再往前一点儿或者再往后一点儿，都可能导致挂车翻掉。如果那样，这场车祸就会造成更大的伤亡。

车上，老刘和小陈是老职工，坐蹦蹦车有经验，见车失控一路狂冲，迅速翻出挂车跳下来，他们摔得都不轻，但还挺自豪。留在挂车上的起先都死死抓住车沿，但在剧烈的颠簸中根本抓不住东西，都被倏忽抛起又重重落下，被颠得东倒西歪，幸好挂车没有倾覆。

我们赶到医院，驾驶员富有躺在病床上，虽然多处受伤，但思维很清晰。原来，他在下坡时没挂上档，导致车在下坡时空档行驶。空档下坡的车由于重力产生一个非常大的加速度，车行驶得越来越快，这种情况下制动可能失灵，但是，他压根不敢踩刹车，生怕踩了刹车，车头的速度减下来了，没有刹车的挂车继续前冲，更驾驭不了车。富有是知青，车龄超短，没有处置空挡车下坡的经验，没能驾驭失控的车辆顺着S形车道转危为安，而是直挺挺地冲向了路边。

与富有相比，姜金芳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从北山拉了满满登登一马车柴火走下坡路时，驭马突然“发毛”了，所谓“发毛”就是马匹受惊狂奔，所到之处如扫荡一般，在它们眼中，人与物似乎根本就不存在。当年全国人民学习的榜样刘英俊就是在制服“发毛”的马时英勇牺牲的。姜金芳在驭马狂奔的过程中，弯腰去拉缰绳试图勒住发狂似的马，可就是在那一刻，他被颠下马车遭车轮碾压。那事发生在1971年3月。他被安葬在西大冈向阳的一面斜坡上，近半个世纪过去，那里的墓已了无痕迹，他真的融入了北大荒的黑土地，西大冈的松林和从西大冈脚下汩汩而流的引龙河永远陪伴着他。（沈国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