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老沈不从文，人生几锅腌笃鲜

沈善增突然去世，文人圈一片唏嘘。我与老沈相识，少说也有30年了，老底子像我这样的文青，真叫是不识老沈不从文。至少，我老底子能在上海滩几张大报的副刊《朝花》《笔会》《夜光杯》《文华》上搨笔头发文章，确实离不开老沈的点拨、鼓励乃至不客气的批评。

阮海彪写长篇《死是容易的》，那个时候蜗居南市老西门关帝庙附近，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王建国来沪组稿。王是上海人，想吃腌笃鲜，我让母亲炖了一锅子，让欢喜吃蹄髈的老沈陪王来大快朵颐，是夜寻去阮海彪的临街屋里。那个时候的复兴东路还没拓宽，狭长而蜿蜒，那一个料峭春夜，路灯灰暗，冷雨拂面，坐听阮海彪聊他那厚厚一大叠不容易的“死”，老沈一直不出声，老沈的泪光，其实就已经概括了“要真诚、找感觉、反奶油”的全部真实。

老沈的突然离逝，不能不让我格外想念和他一样胖笃笃但远比他福相的谢泉铭。说老沈是“教头”，老谢就是宗师。老沈的善，一如其名，在生者心底与日俱增。老谢的爱，也一如其名，清泉留声，竹风铭心。

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写一句空。这两句话应该是用在做学问的人身上。老沈的《正常人》是他的力作；老沈读老庄，他的观点，也不是我一个人不敢苟同；老沈提倡“崇德说”，他信奉传统文化、相信气功、信服中医的阴阳五行，他是古道热肠待人处事，他是一意孤行自我作践。他突然离逝并不突然，只是我们这些像似关心他的人，突然看勿着他在微信里发诗，现在突然关心的都是勿要像他那样，太不拿朋友的勿关心当桩事体。身体是自己的，劝人是容易的。

不识老沈不从文，我现在心里的痛，是心痛老沈不是斗南一人沈从文，是心痛所有那些我欣赏的作家沉不下来从文却闹猛得比老沈有过之而无不及。有整整两年我也没空听着老沈当面骂我了。清明在即，谷雨不远，我很想用“春风大雅能容物，秋水文章不染尘”这句俗得不能再俗的话来为老沈送行。写下这些文字的辰光，我问86岁的母亲还记不记得当年那锅腌笃鲜，老人一脸的茫然。我痛彻心扉。老沈的突然抽身，不就是提醒你我，人生几锅腌笃鲜？（何振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