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不尽

郑家声先生对中国传统绘画创作的那份强烈历史责任感，以及他留下的一大批意象雅秀、富有诗意和精神内涵的画作将百世流芳。

海上连坛名宿、著名画家郑家声先生走了，走得那么突然、那么匆忙。今年春节我给郑老拜年，他还是红光满面，谈笑风生。清明节前，郑老在他的家乡浙江象山举办个人画展，还热情邀请我参加。象山画展回沪后，郑老还答应给我的册页画一幅红楼人物。不料画稿未就人先逝，给我们留下了无尽的悲痛和思念。

认识郑老，是在2012年初夏。当时，上世纪60年代初创作连环画《南京路上好八连》的5位老画家贺友直、汪观清、郑家声、陶长华、端木勇重返好八连采风，创作反映新时期《南京路上好八连2》连环画。时任上海警备区政委的我在八连接待了他们。郑老当年创作的连环画《智取美猴王》，我在学生时代读过。他笔下嫉恶如仇的孙悟空、心慈耳软的唐僧、温顺忠厚的沙和尚、愚憨不敏的猪八戒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这次相见，我被郑老宽厚慈爱、不事张扬的品格所感染。这些年来，我与郑老常有往来，随着了解的加深，我对他愈发敬重。

郑老1933年生于浙江象山，由于家境贫寒故早年辍学，但他天资聪颖、酷爱美术。1950年他17岁时只身一人到上海习画，1952年进新美术出版社，1956年进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从事连环画创作。他先后创作出版过近百本连环画和大量的月历、书刊插画、组画，《智取美猴王》《杜鹃山》《毛泽东同志在陕北》等是他的代表作。郑老在从事连环画创作的同时涉足国画创作，山水、人物、花卉、走兽皆能。上世纪80年代末他应台湾汉光文化公司之邀创作古典名著《红楼梦》《牡丹亭》画集，出版发行全世界。1993年他在新加坡举办个展，《十二金钗》等一批中国古典仕女画轰动狮城。

郑老有着深深的红楼情结。他自接受台湾汉光文化公司之邀绘制古典名著《红楼梦》后，便迷上了红楼。20多年来，他许多遍地啃读红楼，钟情红楼题材的创作。2010年，年近八旬的郑老从元妃省亲的情节中得到灵感，用了将近一年时间创作了以大观园为场景的大型国画《红楼梦》。整幅作品大气、富丽、飘逸、雅致，40多个红楼人物神态各异、栩栩如生，40多套衣冠服饰雍容华贵、款款不同，20多种藤树花卉姹紫嫣红、各有所本，画款长题灵动秀逸、如梦似幻，给人以古典的美韵和无穷的遐想，堪称红楼杰作。荣宝斋画谱专门介绍了郑老的这件作品。

这些年，郑老多次和我谈到红楼画作的创作。他说，古典名著《红楼梦》问世后，自清代后期的改琦始，红楼人物一直是画家们创作的题材。近代的费晓楼、钱吉人和任伯年等都曾画过红楼人物画。1949年以后，由于对《红楼梦》阅读和研究的重视，红楼画作有了更多的进展。他的画友程十发、刘旦宅、华三川、戴敦邦等都画过红楼题材，但由于每个人对红楼的理解不同，笔下的红楼人物各有风姿神韵。郑老认为，《红楼梦》是座丰富的绘画宝藏，值得他倾毕生精力研究挖掘。

郑老还多次和我谈到中国仕女画创作。他说中国仕女画早在盛唐时就已达到很高的艺术境界，代表画家有张萱、周昉等，明代又出了唐寅、仇英等高手，但清代之后仕女画创作有所削弱。如今文化繁荣发展，中国传统仕女画应当振兴。这些年来，郑老在画红楼题材的同时，创作了大量以古典仕女为题材的人物画。郑老作为海上画坛的前辈画家，对中国传统绘画创作有着强烈的历史责任感。他曾和我谈到，改革开放后，西方美术流派不断冲击着中国美术界，这也撼动着他对创作的思考。中国传统绘画是中华传统文化的精华，在学习借鉴西方中传承这一文化精华是中国当代画家义不容辞的历史责任。2015年春，红蔓堂为郑老举办了以红楼人物和古典仕女为主要题材的画展，得到社会各界好评。画展结束后他对我说，他准备将120多个红楼年轻女性作为创作对象，以研读红楼的感悟，绘就红楼红颜的真实情感和不同命运，5年后在红蔓堂再办一次展览。近年来，郑老为此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不料天不假年，郑老的夙愿竟成遗愿。

郑老走了。虽然他生前没能完成他的红楼画作计划，然而他对中国传统绘画创作的那份强烈历史责任感，以及他留下的一大批意象雅秀、富有诗意和精神内涵的画作将百世流芳。（ 朱争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