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山寻路丨要不要为“坏人”辩护？

在我主持的一个法律平台上，每天都有几十次乃至几百次的法律咨询，问的问题五花八门。

你不要以为来咨询的都是“受害者”。从询问内容看，有些咨询者并不占理，甚至并不值得同情。可无论他们问的问题多么无厘头，你还得细心、专业地回答对方的问题。

操作一个法律公益平台，我们总觉得自己是在做好事，实实在在地为老百姓解决问题。特别是平台联系的律师为他们打赢官司后，我们和当事人有着同样的喜悦。

可凡事都有例外。就说最近一次，有个女网友在线上咨询，她丈夫因涉嫌组织赌球被抓了。她坚持说，老公好赌是真的，但若说是他组织的，她不信。“他连电脑都不太碰的，他每次就是给点钱让人家帮着押注。”她想找我们帮她丈夫找律师。

我们让她来单位面谈。她来了之后，我们发现她的脸上、手上到处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在同事的再三追问下，她才道出实情，这伤都是她丈夫打的。他不但经常打她，还经常打十岁不到的女儿。

同事纳闷了：这样的男人你还要帮他找律师啊？就让他关着。没想到这名女士说，这是两码事。她准备这件事结束后就跟丈夫离婚，但她不想孩子的爸爸去坐牢，这对孩子的名声不是很好。

最终我们还是帮他找了律师，虽然同事仍然觉得愤愤不平。这里就有一个问题出来了，“律师究竟要不要为‘坏人’辩护？”

按照同事的想法，这种渣男就让他坐牢好了。而实际上，作为律师，他的职业准则就是在合法的情况下，尽全力为委托人辩护，维护委托人的合法权利。无论委托人是人们所认定的“好人”还是“坏人”，律师的职责都驱使他这么去做，这样也才能彰显法律的公正。

英国律师亚历克斯·麦克布赖德写了一本书——《律师为什么替“坏人”辩护？》，最近被翻译成中文出版。在这本书的序言里，他讲了亲身经历的一件事。

若干年前，他和他的老师正准备为一起凶案中的嫌疑人辩护，这起案件在当地影响非常大。一天，有个女孩子拦住他问，为什么要替“坏人”辩护？良心会不会受到谴责？

当时，麦克布赖德回答：“在被定罪之前，人们都是无罪的。”

同样的，在被定罪之前，来我们平台咨询的这名女士的丈夫也是无罪的。他有权请律师为自己辩护，在一些情况下，哪怕嫌疑人没有委托辩护人，法律援助机构也应指派律师为他提供辩护。律师一旦接受了委托，就有责任为他辩护。

这本书的译者何远律师在导言中说：“律师的辩护职责与职业伦理，对应的是他的体制角色，他不是单纯地在为某个好人或者坏人辩护，而是通过自身的工作，经由每个个案，为完善司法程序、避免错误裁判而努力。”

在人们的印象中，特别是一些刑事案件中，人们往往把律师看成是替“坏人”辩护的人，却没有意识到，律师的职责，其实是防止可能出现的司法错误。

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前大法官乔治·萨瑟兰曾经感慨道：“没有律师代理，被告人就算完全无辜，也有定罪之险，因为他不了解证据规则，无法判断指控成立与否，也不懂得如何作无罪辩护。”

当我们真正理解“律师为什么要为‘坏人’辩护”这一问题时，就意味着我们的法治真的进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