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张艺谋：始终是人的故事最让我着迷

图说：张艺谋和他的《对话·寓言 2047》团队 官方图

关于三十年后， 张艺谋带领团队祭出《对话·寓言 2047》，用中国传统的艺术和古老的文化与现代科技对话， 用对话营造一个思辨的空间，“我们人类有上万年的传统了，我们对人工科技、人工智能，对许多未知领域都在探索，我们希望跟它有对话，希望跟他共荣，希望跟它和谐，但是我们也不知道把我们带到哪儿去。”

关于三十年前，1988年2月，张艺谋凭借导演处女作《红高粱》在柏林电影节一举摘下金熊奖，这是中国电影人首次在欧洲三大电影节上获得最高奖。此后十年，《菊豆》《大红灯笼高高挂》《秋菊打官司》《活着》《一个都不能少》《我的父亲母亲》为张艺谋斩下累累荣誉，2002年后转型执导的商业片《英雄》《十面埋伏》《满城尽带黄金甲》及《金陵十三钗》，两次刷新中国电影票房纪录、四次夺得年度华语片票房冠军。

图说：张艺谋在舞台上 官方图

从前、现在、未来，导演说，他不在乎标签，也不在乎评价，最在乎，如何讲好人的情感和人的故事。

关于电影，始终在讲“人的故事”

回想起30年前那个特别寒冷的冬天，张艺谋笑了：“完全没想到会得奖，就去了。那时候真挺傻的，衣服都是跟留学生临时借的。 ” 他说，如今非常偶尔地会因为整理资料，捡拾起当时获奖的视频和报道，很多细节已然模糊，但当年自己说过的热血的话，却记忆犹新，“我说，‘这个奖意味着，我和我的朋友们有更多可能拍出更好的电影’，我知道那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图说：张艺谋凭借《红高粱》拿下金熊奖的那一刻 网络图

从这个“开始”算起，30年来，张艺谋始终都在追求 “拍更好的电影”。 这期间，他做过很多尝试，比如饱受争议的《长城》，“《长城》是中美第一次合作大规模的戏。”对于这部剧本老旧的爆米花电影，张艺谋并不讳言当时就有很多人劝他别接，“但是我想尝试一下。对我来说，是走进好莱坞的体验，你真正走进它，尝试高科技的、用8000万美金去做的电影特效。这是你走进一个文化的撞击过程。”张艺谋说最初的野心是想要“中外通吃”，不过结果的确并不理想，“从中国今天电影市场的反馈来看，观众要看的都是本土的故事、本土化的话题。”张艺谋分析说，观众越发年轻了，他们的民族情感、爱国热情都更加蓬勃。

图说：《长城》饱受争议 网络图

于是，他的下一部电影《影》是水墨的、武侠的、民族的。不过对于这部今年夏天即将面见观众的电影，张艺谋强调说：“你不要去看像不像水墨画，重要的是你喜欢这个故事，喜欢演员的表演，喜欢这些人物。”他还为邓超、孙俪以及更多参与其中的青年演员叫好，比如邓超先狠狠吃胖自己演了强健的替身，一个月后又减肥成孱弱的本尊，整个剧组于是把所有戏份重新再演了一遍。“这是我想了很多年的一个故事，探究了一个人的命运，一个人的归宿。”张艺谋继续说道，“我的电影，过去、现在、未来，都是在讲人的故事、人的情感、人的命运，这是一个永远的主题，就是这样的主题吸引我们在不同的时代尝试不同的技术手段和表达方式。电影的魅力就在这里。”

图说：水墨感的《影》 网络图

关于平昌，高科技只是锦上添花

“我这次做‘八分钟’也非常有感触，我们技术团队做出了非常多的努力，看到了效果，其实背后还是人，人的严谨，人的科学性，人对于机器的控制，人对人工智能的开发、操控，服务于人，最终还是回到为人服务。”还没等记者提问，张艺谋就主动聊起了惊艳世界的“八分钟”，这一次在平昌，没有红灯笼、琵琶这些传统物件的铺陈，也放弃了人海战术，甚至不再用熟悉的京剧做背景乐，张艺谋和他的团队，玩起了高科技。一块块人工智能机器人控制的“冰屏”与演员完美配合，描绘出一幅幅新中国的景象，摩登、酷炫、充满科技感。但张艺谋却说，“这次用了高科技的手段，但是我更关注的是24个轮滑运动员，因为我们是用冬奥会的冰雪运动，完成的整个表演。”

图说：平昌冬奥会闭幕式上的“北京八分钟” 图VCG

短短八分钟，在大家想来需要无数次的头脑风暴，需要不断推翻和重新构思，但张艺谋却说自己最早的创意很接近如今呈现出的样子，“冬季运动是什么，冰和雪，最大的特点什么就是滑雪有痕，滑冰有痕。滑行会留下非常美丽的印记，所以我就构建了这个创意。那时候没有机器人的考虑，首先定下来就是24个人代表24届冬奥会，在雪地上滑行，构成了美丽的图案，线条勾勒出很多中国传统文化的信息，这个想法是最早在脑子里呈现的。”至于后来加入的高科技元素，在导演看来不过是锦上添花。张艺谋还透露给晚报，整个8分钟花费并不多，“24个机器人用完了以后可以重新改装，继续做其它产品，不会浪费。”

至于会否扛起四年后北京冬奥会的开闭幕式大旗，张艺谋坦言，“现在还没有想，人家找到我再说。”而至于是否就此放弃“大红大绿“和”人海战术”，导演笑呵呵地说：“这是媒体给我扣上的帽子。‘人海战术’不是我发明的，自从有了人类，人类聚集在一起，成千上万的人形成一个磁场展现自己的精神，这就是人类本身，千年的传统，人海战术就是这样自然产生的。包括大红大绿，也就是一种表现形式。不同的形式，一定是根据不同的内容所设定的，其实不需要有一个特别的标签，你自己不会永远是一个样子。”今年68岁的张艺谋很认真地说，创作就是活到老，学到老，“不要有标签，不要管别人怎么说。”

图说：平昌冬奥会闭幕式上的“北京八分钟” 图VCG

关于《2047》，人类无法解答的科技的未来

就好像这一次《对话·寓言 2047》，他花费三年时间打磨，跟来自七个不同国家的20个团队的工程师、技术人员通力合作，完成了一次中国民族民间艺术和国际科技团队的激情碰撞，用更现代的方式，展现了中国传统文化中最有魅力的一面。张艺谋开玩笑说“平昌八分钟”和“2047”最大的不同是演出场地，一个在室外，一个在室内，“其实两个演出没有关系，有共同点，就是都有科技含量的东西。用科技的东西进行舞台表演，是我这些年很感兴趣的。”张艺谋说，关于这场观念演出，比起“2047”这个数字，他更看重“对话”和“寓言”两个字，“科技和人有两种关系，一种是非常和谐，混搭在一起的美，这个瞬间很有感觉；还有一种瞬间是相反的，就是突然让你思考，这个也是我喜欢的。”

图说：《对话·寓言 2047》剧照 官方图

就像完成整场演出后，导演再次回到后台接受采访，他回味说，整晚上自己最喜欢的两个“镜头”，一个是开篇时候台上一个老奶奶吟唱着长调，搓着麻绳，“让你回到久远的过去，我很喜欢这种黑色的空间，什么也没有，就是一束光，一个老奶奶，一曲长调，每一次都让我有一些触动。”而舞台上那一刻的吹纱则像是天边的一朵云在飘，“当时在法国的一个小橱窗里看到，我就想到草原，想到了内蒙的呼麦。”另一个则是最后一秒钟，无数的小球暴雨般地落下，“球的编程和矩阵，代表人和自然的关系，从一开始和谐到最后的思考，球落下来之后完全是猝不及防的感觉。”张艺谋说“对话”或许就是为了“寓言”，“我们表现出来某种对立，表现出来某种矛盾，表现出来让你思考的状态就可以了，这是人类将来要面对的，不是我们今天能回答的。也许2047年的科学家们也回答不了。”（新民晚报首席记者 孙佳音）

图说：《对话·寓言 2047》剧照 官方图

【记者手记】张艺谋的在乎与不在乎

张艺谋作为一个对色彩、对美术，对舞台和光影的每一个细节几乎苛求到极致的导演，却也有很多的不在乎。

比如，他不在乎自己的打扮，“这身衣服就是从北京拎来就穿了”，边说边拉了拉衬衫领子跟记者“吐槽”说，“这个还得系纽扣，我平时穿个汗衫套件外套就出来了。”他不在乎创作尤其是创新所面临的巨大压力，甚至早已形成了习惯，在高压下创作，“有时候觉得压力越大，动力越大，挑战自己，扛过去，就能成功。”他不在乎被贴上“人海战术“等等的标签，也甚至不在乎电影《长城》所带来的巨大非议，“我不在乎大家怎么评价我，主要是你自己要有动力。很多创作都是这样，你自己要启动自己，撬动地球要找到杠杆，这个杠杆就是为此长期创作的动力。”

图说：张艺谋在发布会现场 官方图

这个至今不用微信的68岁老头，却愿意花好几分钟时间为记者详细阐释“假全息影像”技术特点；这个还在忙残奥会八分钟的总导演，愿意认真回答关于电影、舞台、演出的几乎任何问题，娓娓道来。甚至，他主动检讨起昨晚（3月4日）演出的最后一次落幕，“拉起还稍微快了几秒钟”，对于一个观众并不察觉的小小细节的耿耿于怀，让人看到，艺术的探索、尝试、创新和艺术本身，永远是张艺谋最在乎的事。（孙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