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坛|杨震：特朗普时代美俄关系走向拐点？

特朗普与普京　图GJ

　　在美国即将进行总统权力交接之际，俄美博弈出现新动向。即将卸任的美国总统奥巴马日前宣布对俄罗斯展开新制裁。俄方没有采取反制措施，而是表示将根据特朗普新政府政策，设计和恢复俄美关系的发展脉络。当选总统特朗普竞选期间曾多次声称当选后将改善与俄罗斯的关系。

　　奥巴马为何在即将卸任之时“剑指”俄罗斯，对美俄关系“伤害”有多深？特朗普时代的美俄关系将走向何方？本期“论坛”特请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特约研究员杨震详细解读。

　　与特朗普理念有分歧　奥巴马卸任前制裁俄

　　问：奥巴马为何在即将卸任之时“剑指”俄罗斯？影响如何？

　　答：美国奥巴马政府去年末以“干涉选举”和“对美驻俄外交官施压”为由对9家俄罗斯的机构、公司和个人实施了制裁。美方还关闭了属于俄外交财产的两座住宅楼。将35名俄驻美外交官宣布为不受欢迎的人，令其72小时内离境。表面上看，这个举动是针对俄罗斯的。细细分析，恐怕未必如此。

　　众所周知，美国当选总统特朗普和现任总统奥巴马在内政外交政策上有着一系列重大分歧。奥巴马任职期间严守各种“政治正确”，既重视社会福利对于美国社会底层的安抚作用，又倾听华尔街的意见来确保美国经济霸主地位。在对外关系上遵循传统路线，依靠盟友对被视为潜在对手的中俄进行遏制，但同时有着明确底线，不会挑战原则问题。不过奥巴马的努力对于美国面临的社会危机并无明显改善。

　　特朗普正是利用了奥巴马在解决国内外问题上的“软弱”，竞选期间喊出要颠覆美国的“政治正确”的口号，依靠对现状不满的“沉默多数”当选。但以后如何做，他并没有给出明确答案，仅就他目前言论和组阁看来，“保守主义”和“鹰派”的标签可能不算冤枉。从特朗普提出的“制造业重振美国经济”策略出发，可能让中美爆发一场贸易战。而他在对外关系上既挑战了“一个中国”的底线又力主武力解决恐怖主义威胁，这都是美国现有军费开支水平难以支持的。特朗普选择对俄缓和，是企图在中东问题上取得俄罗斯的妥协，以便于低成本地解决叙利亚问题衍生的IS威胁，然后可以抽出更多军力应对“其他威胁”。这无疑与奥巴马的外交理念相抵触。在美国政治传统中，如果现任总统和候任总统理念不同，就会使用自己最后的公权力，颁布一些“维护性”的法令等措施，一来让其政策在法理上具有了一定的延续性，二来可以给继任者制造一定的障碍和困难。奥巴马就是在这样的时期采取了这样的系列措施。驱逐俄罗斯外交官和对其进行制裁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发生的。

　　普京低调回应美制裁　系出于国家利益考量

　　问：普京日前回应，不会驱逐任何一名美国驻俄外交官。此外，将保留对美国制裁报复的“权利”，但称这取决于美国候任总统特朗普入主白宫后的行动。如何理解俄罗斯方面的回应？俄罗斯对特朗普时代的美俄关系有哪些诉求？

　　答：针对奥巴马的制裁，普京表示俄罗斯不会驱逐美国外交人员。克里姆林宫还发布消息称，普京祝贺美国人民和候任总统特朗普新年快乐，并邀请美国驻俄使馆外交官子女参加克里姆林宫举办的新年枞树晚会。美国候任总统特朗普在社交媒体“推特”上发帖赞赏普京的决定，并说“我一直知道（普京）很聪明！”尽管特朗普还没有上任，但是双方的互动已经开始了。

　　普京这次出奇的低调其实有其重大的国家利益考虑。

　　首先是结束、至少是暂时中断与美国的全面对抗。自乌克兰危机之后，俄罗斯与欧美陷入全面对抗，制裁不断，给俄罗斯的国民经济造成了严重困难。此外美国施加的军事压力也使俄罗斯不堪重负。尽管在普京高超的外交手段操作下，俄罗斯挺了过来，然而，其巨大的对抗成本却是俄罗斯长久的沉重负担，因此一个良好的美俄关系是俄罗斯的首要期待。与美国关系的改善也就意味着俄罗斯在西方世界的孤立不复存在。这对普京来说是一个重要利好。

　　其次是解决中东问题。对于俄罗斯来说，叙利亚是其与美国争夺的焦点，也是俄罗斯在中东的最后立足点。为了保住这个战略支撑点，俄罗斯不惜出动海空力量，甚至包括航空母舰，导致两架舰载机坠毁也在所不惜。一旦相对对俄友好的特朗普上台，双方有在中东问题上达成妥协的可能性。可以说，这也是俄罗斯对未来美俄关系的期待之一。

　　最后是乌克兰问题。在奥巴马时代，美俄针对乌克兰问题进行了一系列较量。在此期间，发生了震惊世界的马航班机被击落事件。尽管最后是俄罗斯占尽上风，却留下不少隐患。对于俄罗斯来讲，在该问题上争取时间消化胜利果实是最重要的事情。与美国关系缓和，哪怕是暂时的，也能争取一段时间，就算日后美俄关系再度变冷，已是木已成舟。

　　此外，对俄罗斯来说，一个相对良好的美俄关系无疑更利于俄罗斯在国际关系中的地位。综上所述，俄罗斯对特朗普时代的美俄关系有着不少期待，为了未来美俄关系的大局，更为了俄罗斯的战略利益，普京选择了灵活的身段——不采取针锋相对的对抗措施。

叙利亚成为美俄博弈战场　图GJ

　　特朗普时代美俄关系　不确定因素可能增加

　　问：根据外媒报道，对于奥巴马制裁俄罗斯，特朗普日前表示，美国是时候“往前走了”。特朗普还说：“我们应该管好自己的生活。”如何理解特朗普的回应？特朗普在竞选期间就曾多次表明，如果胜选将改善对俄关系。有分析认为，美俄关系可能会在特朗普执政后迎来拐点。怎么看特朗普时代的美俄关系走向？

　　答：美俄关系是世界最重要的大国关系之一，其发展趋势影响整个国际战略格局的走向。这对大国关系同时也是最复杂的双边关系之一。尽管存在利好，但是笔者对特朗普时代的美俄关系却并不持乐观看法，有几个因素掣肘美俄关系的深化发展。

　　首先是对彼此的认知问题。按照建构主义的观点，任何可能因素实现的几率取决于观念和观念建构的利益。美俄如何定义对方及其行为对彼此的关系影响很大。根深蒂固的不信任感严重制约双边关系的发展深化。

　　苏联刚解体时，美俄关系曾有过短暂蜜月期。但由于美国坚持北约东扩并且对俄援助口惠而实不至，导致双边关系恶化。美国对俄始终保有警惕，加上双方在意识形态和社会制度等领域存在种种差异，使这种不信任感进一步加深。此外，奥巴马政府故意炒作俄罗斯干预美国大选，这使美国人对俄罗斯的不信任感越来越深。很难想像双方在不信任的前提下能深化两国关系。

　　其次是安全因素。特朗普的防务理念之一就是扩充军备。在欧洲安全问题上，北约已经决定在东欧部署快速反应部队，并加快部署反导系统，欧洲安全鸿沟进一步扩大。此外，近年来美国的新概念武器日渐增多，美俄常规武器的差距进一步拉大，唯有指望核武器。而特朗普扩充核军备无疑让俄罗斯陷于非常危险的境地。对于俄罗斯来说，核武器是其仅有的能对美国实施战略威慑的王牌。一旦美国扩充核武库，美俄之间脆弱的核平衡将会被打破，届时美俄之间的战略天平将会倒向美国，本就处于实力劣势的俄罗斯将会处境艰难。

　　在社交网站上发文呼吁美国扩大核武库之后，特朗普第二天接受美媒采访时再次“放炮”：“就让这成为一场军备竞赛吧。”随后，美国铀生产商和核燃料技术公司的股票应声上涨。作为世界上唯一拥有核武器数量可与美国一较高下的核大国，俄罗斯方面的表态一如既往地强硬。“我们需要加强战略核部队的军事能力。”普京指出，这是明年俄罗斯的首要任务。同时，他还不忘秀一把“肌肉”，称俄罗斯现在“比任何可能的侵略者都强”。这种表态预示着美俄将会在核武器领域展开一番绝对算不上友好的博弈。

　　再者，地缘政治因素也非常重要。从地缘政治角度来说，美国是世界上最大的海权国家，而俄罗斯是世界上最大的陆权国家。按照传统的陆海对抗的地缘政治理念，两国的地缘政治矛盾是结构性的，无法化解。此外两国都是世界性大国，其利益遍及全球，尤其是美国。如何在地缘政治热点地区处理彼此的利益与冲突将决定两国关系的走向。

　　其中，中东问题是制约美俄关系的一个不可忽视的问题。从共和党的传统以及特朗普的竞选宣传来看，特朗普时代的美国地缘政治重心将会重新向中东地区倾斜。

　　众所周知，在中东问题上，美俄曾经进行过一番激烈较量。随着俄罗斯出兵叙利亚、土耳其主动与俄罗斯修好，俄罗斯在中东的地位大为改善。未来随着特朗普将地缘政治重心转向中东，双方在叙利亚问题、“伊斯兰国”问题以及其它问题上固然有合作的空间，然而一旦美国在中东重新获得优势，普京是不是对此持包容态度，笔者表示怀疑。从历史来看，两国在中东的矛盾多于共同利益是不争的事实。中东问题处理好了固然是可以成为美俄修好的契机，但是处理不好完全有可能会成为一个矛盾的爆发点。

　　此外，领导人的个性也是一个制约因素。普京和特朗普在国际舞台上都是以强硬著称的强势领导人。为了各自的利益，他们固然可以一时放下身段迎合对手，但是如果利益相抵触，依照各自的个性，都会采取强硬措施针锋相对，到时候势必会对双边关系产生不利影响。此外奥巴马针对特朗普而宣称俄罗斯干涉美国总统大选的言论，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制约特朗普改善美俄关系的举措。

　　因此，特朗普时代的美俄关系有可能并不像现在特朗普承诺的那样美好，上述制约因素完全有可能会使其高开低走。特朗普时代的美俄关系面临着很多的不确定性。现在断定其执政是美俄关系从“冰点”到“拐点”为时尚早。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特朗普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美国候任总统执政后，必将使美俄关系面临一个新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