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春华秋实展”是基于时间向度上对于百年上海美术教育文脉的一次回溯与礼赞;那么,“不锈宝钢展”则是立足空间向度对于工业遗存的一次缅怀与思索。两个展览抑或都是当下语境里对于历史的一次深情回望。然而更重要的是,前一个展览反映了策展方对于上海美术“闳约深美”教育理念的学术坚持;后一个展览则反映了策展方对于都市更新大背景下,美术教育所秉持的开放性的精神取向和文化态度。
《余温》(组画) 鲁美 运用了浓重的色彩和浑厚的笔触表现了浑朴的肌理和场域精神
日前,上海美术学院华诞庆生之际,《春华秋实——上海百年美术教育文献展》和《不锈宝钢——全国七美院师生主题创作展》同时开幕。“春华秋实展”别开生面,通过上海百年美术教育之中的教材、论著、报刊、专栏等相关稀缺性的珍贵文献实物,与百年上海美术教育大事年表相对应,营造出历史记忆体验的独特情境,借助历史实物与艺术作品复合重构的叙事方式,梳理并凸显上海百年美术教育“闳约深美”和“继往开来”的历史文脉和语境。“不锈宝钢展”则是通过水墨、丙烯、油彩、综合材料、摄影、装置等媒介表现业已停工关张的钢厂厂区这些工业遗存的视觉图像和样态,折射出创作者不同的思考面向和人文关怀。
温故知新
上海百年美术教育华彩重现
“温故知新”——先贤蔡元培之语,为当年上海美专而题,也为上海美术教育而思。近代以来,上海作为中国近现代艺术发展演变的中心地区,一直秉承海派文化海纳百川、趋时务新的精神,对于传统艺术演进、中西艺术对话两大历史主线的发展,作用甚巨。
波西尔著、戴岳译、蔡元培校《中国美术》
黄宾虹《古画微》
刘海粟《画学真诠》
刚刚履新的上海美术学院院长冯远在为该展撰写的前言中写道:中国现代美术教育的发轫与演变,上海至为关键,殊为标识。上海美术教育领新风之先,清同治初土山湾画馆呈现“中国近代西洋画之摇篮”(徐悲鸿语)的传习初曙,至20世纪初上海图画美术学校揭示“闳约深美”(蔡元培题)的教育理念,上海之地继往开来,迄今形成百年美术教育形成独特的历史文脉。
“新兴艺术策源地”是1932年于右任为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创立20周年的题词,亦正是上海百年美术教育的精神写照和品格。在20世纪前后阶段,诸多“学术先贤”如蔡元培、黄宾虹、李叔同、张聿光、陈抱一、颜文樑、汪亚尘、刘海粟、丰子恺、滕固、关良、吴大羽、周碧初、张充仁、傅雷等,“他们注重国学精神与西学经验并重之理,探索经典传承与社会服务并举之策,为后学留下了极其珍贵的学术遗产。成为上海百年美术教育重要的学术资源”。
徐咏青《水彩画风景写生法》
牛顿著、傅雷译《英国绘画》
颜文樑《美术用透视学》
据了解,文献展由三大部分组成。第一部分是从清代同治年间土山湾画馆到1949年建国时期,展示活动于上海并对上海美术教育产生重要影响的20位先贤艺术家的20份文献;诸如,蔡元培所校的《中国美术》译本、黄宾虹的《古画微》、李叔同的《晚晴老人演讲录》、张聿光的《中学水彩画》、吴法鼎的《西洋画派汇考》、陈抱一的《油画法之基础》、汪亚尘的“简易师范学校教科书”《美术(第一册)》、刘海粟的《画学真诠》、滕固的《圆明园欧式宫殿残迹》等等。据策展人李超教授介绍,有些文献殊为罕见,有的还是首次发现发布。如《画学真诠》为刘海粟第一部出版的美术理论著作。这是他针对当时国内中等学校图画课程而撰写的铅笔画写生基础教材。刘海粟在书中《自序》中表明编著此书的原因,是因为上海美专在创办数年后学生已逾百人,大多数在毕业后担任各所中学的美术教员,而当时普通学校图画课程欠缺规范,相关教材极其缺乏,邀请刘海粟编著。至1918年,刘海粟倡议成立“江苏省教育会美术研究会”并任副会长,成立大会上一致作出改革中等学校图画教材、教法的决议。刘海粟根据教学上的实践经验,撰写了美术基础教学专著《画学真诠》,在美术教育的专业化与普及化结合方面,产生重要的学术影响。又如1924年2月17日出版的《艺术》发表的《西洋画派汇考》乃是中国留法艺术家第一人吴法鼎的文章,其中述及“派别纷歧,五光十色”的西洋各派,“对于各画派以我个人之眼光加以批评”,这对吴法鼎的艺术主张进行研究堪可资用,也是十分珍贵的文献。
滕固《圆明园欧式宫殿残迹》
张充仁《张充仁水彩画选》
周碧初《西画概论》
第二部分是建国以后至20世纪70年代,上海美术机构的相关文献,主要展示了上海美术专科学校等十个美术教育机构的美术文献。第三部分则是1983年上海大学美术学院创建过程里重要艺术家的作品50件。
所有这些带有历史记忆的文献和作品,透析出上海美术教育充满文化内涵和特定时代气息的艺术温度惠与后学,继往开来。李超说,通过展览,藉此彰显我们应有的人文情怀和学术立场。
《艺术》1924年2月17日出版
《上海百年美术教育文献展》上有些文献殊为罕见,有的还是首次发现发布。
继往开来
新兴艺术策源地的愿景
“不锈宝钢展”是上大美院发起并汇集全国九所美院师生赴宝钢不锈钢厂的主题创作营活动的成果展。这是一个连接过去的工业遗存的现场,也是一个张扬创作思维的现场,与上海百年美术文脉相勾连,同样更是一个面向未来的“新兴艺术策源地”的现场。这里曾经是中国重工业辉煌年代的缩影与象征,当来自九大美院的师生进入这个写生创作的现场,寂寥的厂区、依旧矗立的高炉、斑驳锈蚀的管道、蜿蜒远去的铁道令人震撼。与毕尔巴鄂和鲁尔工业区一样,宝钢也是世界性产能过剩和新技术革命冲击大背景下衰败的缩影与象征。因而,工业遗存不再简单的是过去历史的一个终结,而是一种带着城市生命记忆和新的生机的触媒。创作者的思考不应局限于历史图像的机械记录。如何携着有温度的记忆,表现后工业时代的历史转折?创作者纷繁的创作感言给出了不同的思考面向。
“这些场景恢弘壮阔,虽然业已停工,可是我们还是感受着它再历史积淀中的浑厚,在喧嚣过后的余温”。
“有距离的观看和深入其中去感受大工业时代的遗迹是两种十分不同的方式,这种鲜活的体验才是创作中最重要的部分”。
“宝钢是一处具有历史意蕴的空间,他的意蕴不只是建筑和生产空间的视觉震撼,更是一种感人的存在”。
由此,艺术家们以多种样式对“宝钢不锈”这个主题进行了具有当代精神的解读。在展览上,鲁美的胡秉文教授的三幅作品——他(它)是魄力与力量的象征,有着坚韧不屈的精神。作品以表现主义风格融入画面,充满视觉张力。郭廷元的作品则通过全景气氛的烘托,在大透视空间里发掘厚重与意蕴表达的审美关系。孙天龙的《遗迹与时间》则选取一个被时间吞噬的工人手套,在钢砂的埋没中透出往昔的时间肌理,颇具感染力。不一而足。
诚然,艺术是最善于捕捉社会环境中的文化信息的方法和途径。工业遗存成为艺术创作鲜活的题材和资源。宝钢旧址就是蕴含深刻内涵所在。通过艺术创作的形式语言,乃是发掘城市精神文化的最直接的方式。上大美院创作团队在其创作感言中呈现了勃勃的雄心:“从有形的建筑遗存里提炼出无形的精神资源,并通过艺术的手段更集中地呈现出来加以保留,使之能成为代表城市的精神符号,丰富城市的历史文化底蕴,正是以上海为名的美术学院天然的责任。”正是因为基于这样的认知,展览所蕴含的寓意就不止于对于工业遗存的感念与追怀;而是在更宏观视野上对于上海美术教育的一种前瞻。
美术和工业也一直是珠联璧合的关系,美术的现代性也是结合工业革命展开的,这也是一种历史传承。新的上海美术学院也必将成为新一轮都市更新过程中“新兴美术策源地”。从这个角度而言,“宝钢不锈”展览,不仅是艺术介入空间的一次演绎;也是与百年美术教育文脉和继往开来的艺术探索精神相联结,面向未来的美学实践。或然这也是策展方的深意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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