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者｜留住远去的沪乡

来源／视觉中国

　　每到年末，乡情舔着人的伤口，落入你的行囊。留在了回家的大包小包里的甜和脆。万般风情总是归乡人揉入的愁肠，乡愁是一条河，是鹤乡老屋里燃起的灶塘炉火，炉火的一闪一闪，儿时的伙伴、隔壁的婆婆活生生浮现在面前。上元节，一个初春寒冷的早晨，翻开《沪乡记事》，许多记忆温暖地出现在眼前。

　　“当清明前早稻准备插秧的时候，水田里，甚至整个村庄都弥漫着猪塮（猪的粪便与稻草的混合物，可做肥料）的气味。经过充分发酵的猪塮，至少我不认为是臭的，这种浓烈的气息是稻乡的原味，让人隐隐感到振奋，感到希望。通常在这个时候，头顶有布谷鸟飞过，“播谷播谷”的催促声是这般应景。”沪郊日落，灶上锅巴松脆，缸里井水甘甜，随处可以折断的棉花桔秆以及摇曳在收获季节里的稻麦，迫不及待的春天诠释着谚语，桃花依然，香气满溢……这些难忘的图画，是凝神回眸的上海乡间：“不知鹤乡是吾乡。” 每一年，也许只有在南汇土灶上那蒸隔（蒸笼）里的年糕冉冉上升的蒸汽中，才会有这样弥漫的乡情，同为乡人，这大概是《沪乡记事》阅读的第一快感。

　　“从南宋、元至明上半叶，南汇除了农业就是盐业。听听南汇地区那些老地名，感受一下那段煮海熬波的历史： 新场、盐仓、六灶、三灶、大团、咸塘港、运盐河……”这样的一段话立时就把生活在这里的乡党抓足了心，满满当当。也许很多不是鹤乡的人们看不懂那些别扭的话语，不明所以。但对于乡党轻轻用南汇本土的浦东话读来尤为亲切。甚至有些诙谐的笑感。

　　语言依托了那片土地才有生命力。父母叔辈以及伴随成长的那块土地，在对比往昔、唏嘘往事中逐渐清晰。渐渐远去的童谣和哭歌的出现也为家乡保存和挖掘了非物质的遗产。当这些至深印痕的沪乡符号出现在文字里，总会引起很多人的思考和回忆。

　　许多人阅读后反复单独提到《后记》中的一段话“民宿就像火种。只要有年轻人，特别是有一定文化修养、一定经济实力的年轻人重归故里，哪怕只是改造了一间屋子，只是雇用了一个当地人，都是极有价值的。”实际上我是不赞成如此做派。沪乡任何一个记忆都根植于那片土地，深入人们的血脉里的。而这只是片面强调一个有闲阶层人士休闲时的一种乐趣，就如同野钓野泳一般。是不能诠释沪乡祖祖辈辈背负的沉重。

　　父辈们拼着力气负担很多南汇乡村的孩子读书，目的是跳入龙门脱离农村这平凡而贫穷的苦海。也许就是这朴素的初衷造就了下一代对乡事乡人的茫然。在沈月明讲座中也是证明这一点：“我当年是黄路乡考到大学的唯一一个。”作者其中透出的自豪一下子就把你包围了。这种由心底发出的骄傲感是踏在父辈沉重的脊背上。父辈也许就是不希望儿孙再过自己这样的生活。却绝没有想到后人会以一种喜悦的心情来寻找这种乡情的传递。而作为同为沪乡一地人的我来说，也许是有点苛求。因为，看这本书伊始是带着一种期盼。

　　“我只是剔除了头上长虱、脚生冻疮、被母亲用花萁秆抽腿肚子、插秧插到天黑想一屁股坐在水田里的窘迫和苦恼罢了，而且没有补课也不指望前程的童年自然要轻松得多。”这样文字笔触是诱人而又伤痛的。《沪乡记事》的文笔未必能打动你很久，但多次能碰触到乡人的心坎。但正像作者说的那样，很多南汇游子一直有想写而未能写成稿的书籍。虽然此书的落笔算是弱了，对于纯正沪乡同乡确实有些遗憾，但作为离家的游子已然是定格了瞬间的思维，穿越了时空。

　　“那一晚的月光如水银泻地，场地上竟如同白昼般明亮。在如此静谧美好的夏夜，趱绩一定是要歌唱的，只是察觉到我的到来，歌声变得忽停忽续，忽高忽低，忽远忽近。一会儿像在场地上的泥洞里，一会儿像在砖铺的小径下，一会又像在屋里的门角落里。我在月光下徒劳地东寻西觅，生气着急。”这是一种深深的记忆，可以一直延伸到一个人的毛孔里。但凡闻到气息就会发芽吐枝。这使《沪乡记事》超越了大部分的“乡愁”文字，成为一本有特点的小书。也许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虽然上海乡村在城市化进程中正在消失，但不可以沉沦。但实际上民淳俗厚、美丽宜居的乡村，生活过的人是不会忘记。

　　《沪乡记事》作为一个返乡文化人的一种寻觅，也许只是一种视角的回忆。如称其为寻根，似乎是远远不够的。当然这是一种遗憾，但更是这座城市传递给阅读者文化传承的使命。

　　作者：马伟杰

　　本次活动由上海市文明办、上海市教委、上海市新闻出版局、新民晚报社联合推出，“阅读者”征文优秀作品将收录进《阅读者》丛书，在2018年上海书展上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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