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水火：上海消防设施“小身世”

说到上海消防，老百姓最直观的印象便是马路两边不时出现的消火栓，不过要是回到它刚来上海的时候，名字却要“霸气”得多——“海亭”。要追溯起来，上海消防设施的“身世”虽不复杂，但也绝不简单。

“中国空前第一发明”

　　在古代说“救火”这件事情，通常影视剧中都是这般景象：一大堆人肩挑手提各式水桶、水袋去河边井口取水，再去现场扑救。如果这样的情况发生在宋代之前，大致也符合史实，不过北宋之后，却多少有些出入，因为当时已经出现运用力学原理的人工消防器材——唧筒。《武经总要》记载：“唧筒，用长竹下开窍，以絮裹水杆，自窍唧水。”唧筒的“核心部件”是紧裹在水杆上的棉絮，它起着活塞的作用，人们来回拉动水杆，产生正压和负压，将水从竹筒开窍处吸入、喷出。尽管唧筒的射程和喷水量都很小，但在古代，从“人工泼水”进步到“机械射水”，已经对压制远处或高处火情有了些帮助。

　　近代上海开埠，华洋云集，商业日隆，居民区和商业区密密麻麻，一遇火情，往往损失巨大。为了满足消防需求，先是外国租界输入人力泵、蒸汽泵、内燃机泵等器材，接着“西风东渐”，中国人也掌握了相关技术，逐步实现消防机械化。

　　19世纪末，上海厚仁堂、果育堂等慈善机构从国外引进“水龙”（即洋唧筒），这些人工器材在喷水量和射程方面强大得多。像果育堂进口的日本木制人力泵，外套大木桶，将人力水泵置桶内，工作时，挑夫将水不断倒进桶里，用两人或四人不停地上下推拉水泵的杠杆，抽上来的水便沿着水带喷到失火点。后来，上海开始以燃煤获得蒸汽动力，推动泵浦活塞快速工作，抽压出水，从而形成蒸汽机救火车，人称“洋龙”。

1863年6月上海船运公司从美国引进了我国第一台蒸汽消防泵浦车

　　当然，上海早期的消防器材基本被洋货垄断，直到民族资本家薛震祥创办我国最早的消防器材厂，迈出中国消防工业的第一步。

　　薛震祥，1890年生于江苏无锡，家境贫困，14岁来上海，在丁氏夜校攻读英语和算术，18岁转到石赉洋行当业务员，后任华籍经理。他刻苦钻研工艺，攻读理化工艺学科。1917年，薛震祥与友人合作在天水路同嘉路开设震旦水电工程公司，自制自来水龙头，同时经历数以百次的试验，1927年，薛震祥成功推出鸡球牌泡沫灭火机，中国也因此成为继英国、法国、瑞士之后第四个掌握药沫灭火机技术的国家，当时的军政要员孙科、李宗仁等纷纷为这一发明题词庆贺，媒体更是称为“中国空前第一发明”。震旦厂还利用美国卡迪拉克汽车底盘，结合自己仿造的“菲亚特”高压离心泵，改装成第一辆国产内燃机消防车。该厂制造的消防拖泵和手抬机动消防泵，尤其是手抬泵适合在街巷狭窄的老城区扑火，不但供应本市需要，还销往其他省市以及东南亚。至20世纪20年代，上海消防装备已发展到全部机械化程度，实力居全国之冠。

震旦厂发明了我国首部药沫灭火机

“海亭”出现

　　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再先进的消防器材，没水可就抓瞎了。早年，上海消防队伍最头疼的就是应急水源太少，除黄浦江、苏州河、日晖港等天然河浜外，只能从下水道抽一点。

　　1856年7月，英国租界（1863年合并为公共租界）工部局为解决城区消防取水难题，在教会路和界路拐角处安置消防水箱，水箱深15英尺，底宽10英尺，顶端是周长4英尺的拱形结构，供救火车取水。经试用后，同年，工部局又在别处建造6个水箱，在箱内储水备用。那时候，租界还没有自来水，消防水箱用水完全靠人工灌输，常碰到水箱干枯的情况，供水问题仍然突出。

　　后来，上海公共租界各马路道口出现消防井（FireWell），附近建筑物上还钉着标有“F.W.”字母的指示牌，一旦出火警，可就近取水。消防井依照储水量，分别标上不同颜色，蓝色表明用水不限，红色代表可用3小时，未标色部分则无水供应（除非涨潮时排水沟被灌满水）。1871年，消防井都配上铁盖，每个救火队备有一套钥匙。当时，救火队长都有标明消防井、阴沟检修孔的分布图，以备不时之需。到1879年，上海消防井已有61口，时人记载：“上洋潮退，河沟皆涸。一遇火灾，无可施救。西人于距河稍远之地路底筑大井十口，一字排列。井底通连，上铺铁盖，使车马往来，无虞倾陷。用时揭盖，以水龙尾拖入吸水，洵救急之善策也。”

《沪游杂记》中使用消防井灭火的情景

　　当然，消防井是个“靠天吃饭”的设施，只有自来水与消火栓的出现，才令消防水源得到彻底解决。1875年5月6日出版的《申报》刊载：“近来西人已设立自来水公司，用管从龙华接越而来，其法与自来水仿佛，居民皆如法取用，则非但水流清洁可以除病，即或遭火患亦可为一大助也……”这是我国城市首次出现的自动供水设施。1881年，英商上海自来水公司在杨树浦拓地建厂，安装机器，铺设输水管线，1883年6月竣工，开工那天，公司请来清政府重臣李鸿章参加典礼，由他打开引入黄浦江水的闸门，把水放进水池，正式开始向公共租界、越界筑路区及法租界供水。当时，苏州河桥上还有一座专为架设自来水管道的桥，人称“自来水桥”。桥下江西路处建了一个大型的自来水塔。同时，租界上的自来水管道也相继建成。为了方便消防用水，1883年8月31日，新成立的自来水公司在租界主要马路的道旁修建消火栓，上海百姓根据它的英文名“Hydrant”音译为“海亭”，这个叫法倒是挺形象，因为是海水或海龙王休息的地方，请它救火自然是有求必应的。连带的，群众们把消防队也叫作“水龙间”。

1881年始建的英商上海自来水公司

　　起初，“海亭”水压不稳。1884年，工部局要求警务处每两小时测一次“海亭”的水压，报告供水情况。为此，杨树浦路的自来水厂泵站还装了一只电铃，与虹口消防队相通，便于联系。直到年底，工部局火政处认可了既有“海亭”的性能，并要求其他马路也建设“海亭”，这成为上海消防历史上的重大变革，也是我国城市建设中出现的第一批现代消防设施。

消防装备如虎添翼

　　早年的消火栓只有一个出口，最大口径不过2.5英寸，即便如此，对消防队来说已经堪称如虎添翼。救火时，只要把水龙带接上，就可借助自来水厂泵站的压力，把水喷射出去灭火。

　　有了消火栓，机动的蒸汽机消防车能够将水喷得更高更远。特别是上海出现越来越多的高楼后，高区消防的水源问题日益突出，于是出现了泵浦接合器，接合器一头与屋内的自卫消防水管接通，另一管口接消防车的出水管。这样，既方便了大楼自己的救火，又为消防队到场提供便利——可直接利用大楼本身的自备水带实施灭火。1914年以后，便开始使用三个出口和两个出口的消火栓。

　　消火栓的设置是与市政自来水管的铺设同时进行的，在公共租界里，每年安装20只左右。经过几十年的发展，至1930年，全市有消火栓2500多个。民国时期的上海有英商、法商和华商的六大水厂，但自成网络，互不沟通。3379只消防栓品种繁多，规格不一，主要集中安装在工商业、住宅马路两侧，而劳动人民聚居的棚户区内道路弯曲、狭窄，既无自来水，又无消防栓，发生大火，得不到及时救援，往往导致成千上万人流离失所。

　　据不完全统计，仅1946年到1949年5月，因火灾被毁的房屋就有12万间，受灾人数达数10万人，平均每月火警百余次，毁屋百余间，死伤25人。

科学布设消火栓

　　解放后，上海市人民政府公安局颁布《街道消火栓检验要则》训令，阐述全市甲种、乙种、丙种消火栓的构造与检查方法、程序、要求，并对全市品种繁多，规格不一，损坏严重的消火栓进行全面的调查、清理和防腐、防锈保养。对于查检发现的损毁消火栓，敦促有关单位进行修复、更新。1950年7月1日，市公安局又公布了《保护消火栓的通令》。《通令》规定了消火栓保护办法五项，发各分局辖区消火栓数量及设置地址清册一份，要求各分局、消防队、民办救火会全体员警严格执行。

解放初，利用消火栓实施灭火演练

　　旧上海留下的草棚简屋成片，为了确保这些地区消防用水，完善消防水源，市政部门首先在棚户区、工业区、工人住宅区等缺乏水源地区铺设水管安装消火栓，既为居民解决饮水，也推进了消防基础设施建设。到1953年，全市共有消火栓3823只，每两只消火栓之间的距离一般为80至92米，在建筑物稀少地区最大距离为280米。水压一般在1.4公斤左右，以杨树浦地区3.5公斤为最高，沪西区域较低为0.84公斤至1.15公斤。扑救火灾时，水压不足地区往往通知自来水公司加压。1954年，为配合市政建设，新装消火栓275只。随后几年，逐步淘汰了一些老式的消火栓，改装和增添新式消火栓，到1957年，全市共有消火栓4918只。

工厂里弄人民防火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