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令热线丨七旬老人在家弹琴 遭邻居贴条敲锣“对抗” 老人：弹琴犯法吗？邻居：琴声如木鱼

新民晚报“上海时刻”出品

图说：王先生展示老年大学琴谱 来源／新民晚报记者 金旻矣 摄（下同）

　　七旬老人在家弹琴，邻居却认为噪声扰民，并多次用贴“告示”、上楼敲锣、电喇叭叫嚷等方式“对抗”……这出发生在龙南七村的闹剧，已持续一年多。近日，不堪忍受的老人致电新民晚报“夏令热线”，反映邻居的行为对他们造成了困扰：“居委会、派出所都没法解决，我们精神上受不了。”

　　记者调查发现，随着市民对艺术教育及终身教育的重视，学乐器已成“中产标配”。很多家庭都有琴童，老人学琴也不在少数，由此产生不少噪声纠纷及投诉。在家练琴，是否算噪声？“娱乐权”与“休息权”该怎样平衡？如何采用正当手段维权？怎样才能减小对他人的干扰？……种种问题，值得探讨。

　　楼道多次贴出纸条

　　周四，记者来到龙南七村，楼洞大门贴着“周末请还楼道一个清静，隔音了吗？关窗了吗？一把年纪了积点德，做人要点脸”的纸条。王先生家住4楼，从1993年搬来后，钢琴就放在卧室一角。“最近几年，我太太想学，就跟着老年大学琴谱练习。”王先生说。

　　第一次被贴纸条，是2019年11月。“奶箱边、楼道窗户和墙上，都贴了打印的‘小字报’，说得很难听。”王先生说。12月，信箱上又被贴了纸条。“不知道谁贴的，也不知道怎么调整。我只好上午几乎不弹，下午在做家务的空档弹会儿，晚上从来不弹。”姚女士说。

　　2020年1月，居委干部、民警上门，说有邻居投诉。通过小区公共视频，大家发现贴条的是一楼邻居。沟通后，双方约定周一至五下午3点弹到五六点，一楼也不能再贴纸条。“后来，女儿换成周日、周一休息，因为有时周日要陪她出门，太太就调整为周二到周六下午弹。”王先生说。

图说：楼栋大门上贴有纸条

　　邻居带锣上门敲打

　　不久，“告示”卷土重来。记者看到，一些纸条写有王先生家门牌号，如“XXX（门牌号）关窗了吗？您要脸吗？”另一些则没有明确指向，如“自私无耻，全家没脸，文明消遣，像个人样”“一年弹琴两百天不是您的刚需”“做个人吧，一把年纪了再不积德来不及了”“吸音垫买了吗？弱音踏板踩了吗？隔音了吗？”……

　　不仅如此，1楼还在天井用喇叭叫嚷，甚至带锣上门敲打。公共视频显示，1楼女子不止一次来到4楼，隔着铁门敲锣，响声震天。

　　“考虑到别人休息，我们已经让步调整过时间了。”王先生委屈地说，“我73岁，爱人68岁，培养个爱好消磨时间，找点精神寄托。我们不是专业的，体力也不好，没有天天从早弹到晚。现在，一睁眼就想着有没有被贴纸条，一开琴盖就心惊胆战。”

　　王先生女儿表示，纸条和敲锣已将老人逼近崩溃，高血压、神经衰弱等毛病都出来了。“2019年到现在，没有一个部门可以解决。12345、街道、居委、物业、司法援助都反映过，都没办法。她说噪声扰民，可以拿出证据，为什么用侮辱人格的手段？而且弹琴的时间，难道必须由邻居规定吗？如果你家上午要休息，他家下午要休息，还有一家晚上不让弹，那到底什么时候能弹？”女儿说。

　　居委民警数次上门

　　一方委屈，另一方也有郁闷要说。记者找到了贴条女子的母亲刘女士。刘女士说，其实两家早就认识，之前虽有矛盾，但也没爆发严重冲突。

　　“真正开始无法忍受，是疫情以后。我女儿做设计工作，那时居家上班，思路总被琴声打断，很烦躁。直到现在，她一周还是有几天会在家上班，工作受到影响。”刘女士说，除了自己家，其他楼层邻居也都抱怨过受到琴声干扰。

　　记者看到，为了隔音，刘女士特意花3800元在卧室里装了第二层玻璃窗。“我们用分贝仪伸到天井里测过，55分贝。就算音量没超，但如果你在休息或工作，有人在你旁边‘笃笃笃’敲木鱼，你烦不烦？”她说。

图说：一楼卧室装了两层玻璃窗

　　刘女士承认，双方曾有沟通，楼上也调整过时间，但后来周末仍有琴声。在她看来，敲锣、贴纸条是无奈之下的反抗。“我们也投诉过噪声，解决不了呀。那他们可以弹琴，我们敲锣违什么法？只要他们周末弹，我们就继续贴！”她说。

       不过王先生夫妇却认为，已经无法信任对方了：“不知道下次她会不会提出更多要求，我们就一直退让吗？”

　　记者来到龙华街道龙南七村居委会，获悉居委干部和户籍警多次上门，但两家矛盾很难调解。在大家看来，白天弹琴并不违法，小区里有乐器人家也不少，未曾有过类似投诉。“我们没有执法权，只能两边劝。12345接到投诉派单下来，我们就通知物业把纸条撕掉，但一楼就继续贴。”居委干部表示，愿意搭建平台让双方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届时可请司法所前来一同协商。

　　网友吵翻了！弹琴者：不管何时弹，总有人不满 被扰者：琴声如魔音，深受其害

　　“孩子班上40人，学钢琴的占一半，登台表演要摇号。”这或许是当下“乐器热”的真实写照。除了钢琴，小提琴、架子鼓、二胡、长笛、小号等也很受家长青睐，但随之而来的噪声扰民投诉也日渐增多，甚至成为“新邻里矛盾”之一。12345市民热线数据显示，今年1月至今，反映乐器扰民的投诉有104起，夏令热线开线以来就有41起。

　　网友旗帜鲜明站成两派

　　“娱乐权”和“休息权”孰高孰低？网上讨论激烈，网友旗帜鲜明地站成两派。

　　弹琴者很委屈，觉得不管何时弹，总有人不满：“小孩到家晚，之前21点弹，说影响睡觉。提前到19点，又说影响别家小孩做作业。”“我们下班晚，八点多到家，如果要八点半前结束练琴，是不可能的。”“我家窗户三层玻璃，之前一直以为紧闭门窗可以隔音，没想到声音会从墙壁楼板传出去。”“邻居一旦产生噪声扰民的想法，哪怕一点点声音传出去，也会觉得不满，谁也不可能在家里按录音棚的标准来建琴房啊！”

　　被干扰一方则表示“魔音绕梁，深受其害”。“我们楼最少有三个钢琴宝贝，从20:30开始，你方结束她登场，一直到22点音乐会结束。”“医院三班倒，白天要睡觉，但人家白天弹琴，觉得不扰民。”“一天累得不行，还要忍受噪音到10点才能睡。”“弹琴已经很好了，小提琴和笛子的穿透力才叫厉害。”“买琴前请装好所有隔音措施，毕竟是你骚扰到别人，不是人家骚扰你。”

　　冲突影响琴童情绪 是否可建“公共琴房”？

　　除了吐槽，也有网友认为，换位思考、各退一步才是和谐之道。弹乐器的一方，应确保自己的音量和时间都不违反规定，并尽可能继续减小音量，或了解邻里作息状况避开休息时间。被打扰的一方，要客客气气上门协商，对于邻居的迁就、调整要懂得感恩。如果别人没超标，就想法自己解决，比如买副耳塞等。

　　还有网友指出，不管谁对谁错，但为了学乐器而与邻居产生冲突，会对孩子的心理造成影响，导致焦虑、愧疚或负罪情绪产生。“曾目睹过两家对骂，一家练琴一家就开震楼器。练琴小女孩被完全吓到了，一说弹琴就痛哭，说不要在震楼器的声音中练琴。”网友认为，任何兴趣爱好，都应在放飞心灵的前提下展开，练琴本就辛苦，再加上这些负面情绪，孩子难免压抑。

       也有市民建议，政府相关部门是否能整合资源，利用学校现有教室、琴房等，在居民小区内建设公共琴房（乐器房），在不影响正常教学的时段，供周边居民有偿使用。对此建议，上海市生态环境局答复称将会同其他相关部门共同研究。

　　琴声是否属于噪声？待定！楼道贴纸上门敲锣？违法！

　　《中华人民共和国城市区域环境噪声标准》中，规定了城市五类区域的环境噪声最高限值。其中，以居住、文教机关为主的区域，昼间不超过55分贝，夜间不超过45分贝。

　　2013年颁布的《上海市社会生活噪声污染防治办法》第十一条规定，居民使用家用电器、乐器或者进行其他家庭娱乐活动的，应控制音量或者采取其他有效措施，避免制造噪声干扰他人正常生活。受噪声影响的居民可以向业委会、物业反映，业委会、物业应依照业主管理规约进行调处。

　　对此，上海市天寅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孙志杰律师认为，目前我国并无法律、法规规定禁止居民在家中弹奏乐器。至于弹奏乐器是否构成噪声扰民，需要结合弹奏的时间、音量、弹奏者是否适当尽到义务等因素综合判断。“例如，凌晨一二点弹琴，肯定是不合适的。但下午弹琴或关窗减噪，一般认为没太大问题。”他表示，目前并不能判断四楼是否制造了噪声，一楼需提供经第三方机构测定的音量超限证据，再由司法机关确定。

图说：贴纸条 来源/王先生提供

　　但另一方面，贴纸条、敲锣等行为，已涉嫌违法犯罪。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条，使用暴力或以其他方法公然贬损他人人格、破坏他人名誉，情节严重的构成侮辱罪，其中就包括“文字侮辱，即以大字报、小字报、图画、漫画、信件、书刊或者其他公开的文字等方式泄漏他人隐私，诋毁他人人格，破坏他人名誉。”“不止一次到家门口来骚扰，存心制造噪声，涉嫌构成寻衅滋事。所以一楼的所作所为，轻则构成名誉侵权，重则属于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法的违法行为，后果严重的甚至要追究刑事责任。”孙志杰表示。

　　“如果觉得被噪声困扰，可以寻求公力救济，通过正当途径维权，比如找相关部门协调，或向司法机关起诉等。切勿以违法手段，做一些私力救济的行为。”孙志杰说。

　　弹奏乐器不想扰民，有哪些办法？

　　弹奏乐器，如何尽可能地减少对邻居的影响？记者采访了建筑行业人士。普洛斯资本设计副总监强小华表示，受音区域里的饰面如果比较光滑，声音反射就会更高，所以新居装修时，可以多用一些吸音的材料，比如墙体使用较粗糙的声学材料，窗户选用断桥加中空夹胶玻璃。

　　此外，声音和光一样，如果不被遮挡，就会一直走。因此家里若有弧形空间，收音效果会好些，较适合放置钢琴。此外，用密封条做好门缝和窗缝的隔音处理，也能使声音的传播变弱。

　　而针对已装修好的住宅，弹琴不想扰民，可试试这几招：

　　1. 夜间练琴，踩下弱音踏板；

　　2. 若是电钢琴，可插耳机练习；

　　3. 购买隔音垫和隔音棉，垫在钢琴下方；

　　4. 可购买有原装静音系统的琴，或改装静音系统；

　　5. 钢琴背板不要紧贴墙壁，稍微留条小缝，降低楼板共振。

　　新民晚报记者 金旻矣 志愿者 张晨露 王劭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