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昌文先生的书房

　　小编的话 沈昌文先生的书房在北京的东单附近，那是一个独门独户的两居室，大约有六十多平方米，都被沈先生占用做他的书房了，开了门进去，方才知道，这哪里是个书房，就是一个颇具规模的图书馆。

　　沈昌文先生的书房

　　简平

　　沈昌文先生的书房在北京的东单附近，地处闹市，但我拐进那个胡同时，觉得应该有些年头了，六层楼房也显得陈旧，没有电梯的。沈先生的书房在二楼。据说原先是在六楼，是后来搬到二楼的。还好搬到了二楼，不然，现在已八十四岁的沈先生在六楼爬上爬下也太辛苦了，因为他是日日要去书房的。

　　那是一个独门独户的两居室，大约有六十多平方米，都被沈先生占用做他的书房了，栖居则在别处。开了门进去，方才知道，这哪里是个书房，就是一个颇具规模的图书馆，书架林立，分排列阵。沈先生的藏书让我大开眼界，正如他主持多年的《读书》杂志曾发过的一篇震动中国读书界的文章《读书无禁区》，没有领域边界，门类无所不包。他自己估摸藏书最多五千本，但依我目测，肯定不止这个数目。沈先生说，他现在最喜欢读的书有两类，一是有关希特勒的，一是有关老上海的，我听后先是有点惊讶，后来想想他真是了得，希特勒是影响了世界的人，而且至今阴魂不散，研究此人对于一个国家乃至世界的前进方向是很有意义的；至于老上海，其实也很容易理解，沈先生毕竟从小在上海长大，尽管他的母亲一直向他灌输讨厌上海人的思想，因其上海人父亲喜抽鸦片，把一个好人家抽得家道中落，可沈先生还是十分怀旧的，认为在上海二十年的生活给他的性格和思想都打上了影响一生的烙印。

　　沈先生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学历，全靠自学成才。我很想看看他的早年译著，所以，他就搬来一张凳子，站了上去，踮起脚来在书架上面摸索，让我不由得心生紧张。沈先生摸出一只硬纸板盒子来，里面有一本他在1953年出版的译著，是介绍苏联出版情况的专业性很强的《出版物的成本核算》，这本书对他能够留在人民出版社，非但没有被“清理出革命队伍”，而且开始被提拔重用起了很大作用。还有一本是出版于1960年的他翻译的蔡特金的《列宁给全世界妇女的遗教》，这本书的翻译促使他对有关情感和婚姻方面的问题有了较多思考，以致后来他在担任三联书店总经理时，发掘并出版了《情爱论》这本书，轰动一时，洛阳纸贵。我自己最喜欢的当是出版于1958年的他翻译的季米特洛夫的《控诉法西斯》。

　　一个好的图书馆不仅只是藏书的，而且还应是一个资料馆和文献档案库。沈先生的书房就是这样的，里面的资料和文献档案收藏简直就是一座当代文化史的宝库。我倘佯其中，每移一小步都觉得不舍。沈先生保存了大量的剪报，年代跨越之大，分门别类之细，完全难以想象。而自从有了复印机后，他还复印了在阅读中发现的很有价值的资料，甚至是一本本的书籍，因此还传出他退休之后在原单位找了个名叫“傅小姐”的情人，天天前去幽会的段子。当然，最让我羡煞的便是沈先生精心保存的名人手稿信札。在长达六十多年的编辑生涯中，尤其是在改革开放之后，沈先生与众多名师大家鸿雁往来，谈古论今，述及之深之广真是一笔重要的思想财富。我跟沈先生说，你不能独占，也该让我们大家分享才是。不想，今年夏天，沈先生还真整理出一批信函，集成《师承集》交与海豚出版社出版，他与陈翰伯、陈原、冯亦代、黄仁宇、龙应台、陆谷孙、李慎之、吕叔湘、王元化、汪子嵩、张光直、朱光潜、曾彦修等人的通信得以公开，着实令我欣喜。

　　沈先生告诉我，他书房所在的这间屋子现在市价已值两百多万，他幽幽地说：“可是我的那些破书每本最多值五块钱，这么说来连十万元都不到，可是占了一个两百万块钱的房子，岂不浪费太甚。现在藏书人是买得起书，买不起房子，我也曾著文呼吁，但无人搭理。大概答复只有一个：谁让你买那么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