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

　　小编的话 突然觉得那紧挨的两头白发是如此动人。

　　琴瑟

　　卓清

　　妻子陈希米在怀念丈夫史铁生的文章中写道：“既然死并不是什么下地狱，我也不想上天堂。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安安静静地说话，听你掏心掏肺，也跟你袒露一切。那才是最好的生活。”这是我所听过最美的句子，我至今仍这样认为。若相爱的人就好比琴和瑟——史老是琴，那希米必然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好瑟。

　　琴瑟和谐，鸾凤和鸣。

　　每当读起这句话，我脑海中都会浮现出那样的画面：琴音流转，我的指尖在弦上起舞，旁边的沙发上，祖父母坐在一起，听我弹古筝。是小时候的事了，已经不记得弹了什么，但一直没有忘掉。

　　不像父亲一听到我弹错音就严厉呵斥，他们听琴总是静静地陶醉其中，还在我弹到曲终的时候鼓掌。我小小地感到骄傲，于是，为他们再弹一首，一首接一首。我偷偷瞟他们，奶奶已经闭上了眼睛，爷爷的手扶着她的肩，似乎对听孙女弹琴听到睡着的她有些许无奈。“好了，今天弹了这么多，可能你奶奶听累了。”他小声对我说。我停下手中的拨奏，他见她睡熟了，轻手轻脚拿来一条薄毯为她披上。望着两个老人的身影，心中涌升起很温暖的感觉。

　　其实他们在多数人看来并没有太多共同点。爷爷脾气暴躁，奶奶性格温和，生活之中他们也会为了一些小事争吵，像小孩子一样相互怄气。在饭桌上，爷爷坚持要喝啤酒下菜，但奶奶不允许，爷爷吹胡子瞪眼地撂了筷子，表示不吃了。奶奶也不高兴了，“为你好！”她重重地叹气。最后，以爷爷央求同意让他喝一点点告终。

　　但我至今记得，有一天夜里爷爷的一个电话让向来做事不慌不忙的奶奶马上从床上紧张地坐起，二话不说披上外套，向外冲。后来才知，是爷爷大半夜感觉心脏不舒服，想换奶奶去值医院的夜班。奶奶第二天早上才回到家，脱掉白大褂，眼睛还有血丝。她没有说什么别的，转身去给家里人做早餐了。

　　有时，我不太能理解，但又不得不相信，他们在周而复始的吵闹、复合、扶持中走过几十年。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十六年了，我看着他们争争吵吵，平平淡淡地过，奶奶总在抱怨爷爷做事粗心，老和别人闹得脸红脖子粗，爱打麻将爱喝酒；而爷爷呢，嫌奶奶这也唠叨那也唠叨，处处要管。

　　他们之间可能谈不上天生的默契，却真正是相濡以沫。

　　后来，读了陈希米写给史铁生的《让死“活”下去》，读到钱钟书对杨绛的深爱——漫漫年华，最好的情谊是成了习惯。琴瑟调和，百年相聚。

　　奶奶做好一大桌饭，爷爷颤巍巍地走上前，帮她摆好碗筷。一声呼喊，子孙儿女们都围绕在桌旁吃饭了。眼里满是幸福，笑容爬到他们每一条皱纹上。

　　突然觉得那紧挨的两头白发是如此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