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比3！李世石又输了！夜光杯对话聂卫平、常昊等围棋国手：机器“狗”是人类智慧终结者？

AlphaGo，直译大名：阿尔法·围棋，它还有一个传播度更高的音译小名：阿尔法狗。短短两天，这只依存于计算机网络世界的“狗”震撼了全人类，只因它在同被誉为“人类智慧最后堡垒”的围棋世界同一代霸王李世石的较量中，优势明显。

今天，在阿尔法狗与李世石的第三场比赛中，李世石再次败北。我们请来了职业围棋界的国手们，他们以复杂的眼神审视这位陌生的对手对他们的职业、理念乃至人生理想造成的前所未有的冲击……

主持人：张晓露  张建东

嘉宾：

聂卫平 中国围棋协会副主席，在中日擂台赛上创造历史性佳绩，获得“棋圣”称号

王汝南 中国围棋协会主席，前国家体育总局棋牌运动管理中心主任、第二任中国棋院院长

俞斌 中国围棋国家队主教练，世界冠军（LG杯），多项围棋软件编纂者

江铸久 首届中日擂台赛“五连胜”功臣，九段，现从事围棋教育

常昊 三度夺得世界冠军（应氏杯、三星杯、春兰杯），有“上海精度”美誉

罗洗河 世界冠军（三星杯），智商164，为目前已知围棋职业棋手中最高

过去 6000种挑战的幸存者

星期天夜光杯：为什么外界把围棋视为“人类智慧最后堡垒”？

江铸久：在美国一些高校教授——涵盖了计算机、数学等很多专业——曾自发组织过一项研究，他们收集了目前遍布全球的人类世界6000多种智力游戏，然后用计算机模拟，对抗，结果有的很快就被攻破，最难的也就是几天时间也被攻破，唯独围棋这一项当时没有被破解。

星期天夜光杯：之前围棋界有没有遭遇过高奖金的“人机大战”（注：本次“人机大战”胜者奖金100万美元）？

聂卫平：早在1988年我有个朋友出了40万美元，也就是与当时世界最高的围棋比赛冠军奖金等同，要九段棋手让电脑9个子下，当时最好的电脑还是赢不了。这次分先平下，奖金还大大超过40万美元，我开始也认为计算机是不可能赢李世石的，甚至觉得这是“忽悠”。

星期天夜光杯：在此之前，其实计算机业界也对围棋软件的开发投入多年，基本达到一个怎样的水平？

俞斌：日本和韩国之前推出的围棋对弈软件也有偶尔能战胜职业棋手的，但基本上还是业余高手级别。本月初有一家国内网络公司推出新的对弈软件，赢了一位职业棋手，我听说后连夜赶去下，让2个子还是我赢了，2盘，看对局质量大概3个子让不动，就这样一个水平。当然那个软件是匆忙编出的，还有提高的空间。

星期天夜光杯：今天的阿尔法狗比较于之前的围棋软件，突破在于何处？它的运算原理是否存在颠覆性革新？

罗洗河：我并不这么认为，我觉得基于网络的计算机对弈软件都离不开后台巨大信息量的处理，简单比方就是你下一步棋，它推送到后台，在无数选择中总结出一步最佳的判断。网上关于阿尔法狗的运算原理报道很多，神乎其神，但它也下出俗手、绝对后手……到现在为止给我的感觉，无非是依靠背后几百台高性能电脑的运算，系统性能增强，计算力增强，言其他还早，这需要研究它的源程序和参数。

现在 电脑突破人类思维

星期天夜光杯：这两盘棋的胜负关键在哪里？

常昊：计算机的对弈水平确实取得了飞跃，这是不争的事实，否则李世石躺着下也不会输。尽管之前欧洲冠军樊麾惨败，但毕竟他的水平有限，我们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计算机也不是无懈可击，也有一些难以理解的低级失误，此外两盘对局，李世石一直回避打劫，也给我们留下了很大的疑问，假如真存在协议禁止打劫，那还能叫围棋吗？这两盘棋李世石的发挥状态之差，远远不如一周前举行的农心杯。加上之前樊麾的棋我们也看了，状态也差得很，难道这就是人和计算机对弈必然会产生的？计算机是没有心态起伏的，而人类难免！
星期天夜光杯：“阿尔法狗”的表现已经震惊了世界，对于职业棋手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新发现？

俞斌：“阿尔法狗”证明了两点，我觉得意义重大：第一是它学会了开放性战斗的计算。以前对付电脑，我们只要把棋盘切割成7到8块，分别投入乱战，电脑基本上就很难判断价值大小，导致输棋，但这次，“狗”完全不怕开放性战斗；第二点就是计算力，尤其后半盘，可以说电脑完全战胜人类了！包括开局，我个人也并不觉得是什么怪着、缓手，计算机下出的东西我们要认真研究。
星期天夜光杯：这次比赛进行至今，您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聂卫平：电脑突破了人类的一般思维，下出了让我感慨“脱帽致敬”的手段，很不错。一般电脑应该按照人给的数据下，但“阿尔法狗”没有那样，而是下了自己的着，所以让我刮目相看。还有一个感受就是，网络公司投入巨大开发的效果让全球关注。以前围棋靠擂台赛来赢得社会的关注，这次一只“狗”就实现了，而且影响更广。

星期天夜光杯：“阿尔法狗”的表现是否超越了18年前战胜国际象棋棋王而闻名的“深蓝”系列？

江铸久：那肯定比“深蓝”系列更了不起！比如第二局第37手在五路“肩冲”那一手，如果是人类棋手下出来，我会赞叹有修养和文化底蕴。这一手绝不只是机械的反应，因为再深的计算不会让我产生美感……但今天AlphaGo这一手，漂亮、有美感，这原本是人类引以为豪的地方，但是AlphaGo也会，而且敢！

将来 围棋被迫跳出胜负

星期天夜光杯：在古往今来灿若星河的围棋高手中，选择一个“阿尔法狗”的最佳对手，您将投谁一票？

聂卫平：最佳选择是我来下前50手，后面的交给柯洁或者古力，当然前提是我们状态好的时候。

星期天夜光杯：是否可以说，以“阿尔法狗”为代表的人工智能已开始超越人类？

江铸久：AlphaGo是很了不起，现阶段肯定是赶上人类，至于说它完全超过人类，我还想再看一看。“肩冲”那一手让我想到了吴清源老师提出过的“21世纪下法”，当时他的理论比较超前，很多职业棋手觉得不实用，现在看到计算机下的这个我很高兴。

星期天夜光杯：李世石的惨败必然会冲击世界棋坛，围棋界有足够应对的方法吗？

王汝南：恐怕我是比较悲观的，即使棋手作出一些创新的尝试，按照这次对局来看，“阿尔法狗”已经具备了自我学习和记忆能力，也会很快赶上，棋手一刀、两刀砍下去，最终也只能获得局部的优势，而计算机的后半盘太强大，只要进入胜负师模式棋手必输。

星期天夜光杯：这会导致围棋的毁灭吗？

常昊：我们小时候看《铁臂阿童木》和好莱坞一些科幻灾难片，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机器智能赶上人类的这一天这么快到来，科技的日新月异是无法阻挡的，本身也就是人类推动的；从道德人文角度就看你怎么规范和利用了，炸药可以采石铺路，可以做动力，但也会被用于战争……就围棋本身而言，会有危机感，但并不全然，竞技胜负只是围棋的一个层面，围棋流传了几千年而不衰，它的背后是中国的传统文化和精神层面的很多东西，包括我们尚觉得深奥的吴清源老师“21世纪下法”、“六合围棋”理论，败给计算机也可以促使职业棋手多往文化的方面去挖掘，去努力吧！

六位嘉宾的同题问答

作为收尾部分，我们向每位嘉宾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星期天夜光杯：假如有朝一日，在一场普通围棋赛中您对面坐着的是计算机或者机器人，那一刻，围棋对于您是否会变得“没意思”？

聂卫平：还真的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想想吧……真的这样下（比赛），那确实……很没意思！

常昊：也还好吧？刚开始肯定会不太适应，作为职业棋手当然更习惯跟人下比赛的感觉，但是真的要面对计算机，经过一段适应后，我觉得可能也没什么。
俞斌：这个感觉……不是太美妙，最好还是人和人玩。引进计算机一个很直接的问题就是作弊，这个在其他棋类比赛已经发生了，这样就很没意思了。但这恐怕也是各个智力运动项目要共同面对的，看象棋、国际象棋怎么做？我们也怎么做吧。

王汝南：肯定会变得没意思，首先网络对弈就没法进行了。我现在更多面对的是业余爱好者，推广的是“快乐围棋”。你搞一个软件在网上下，下得滴水不漏、铁面无私的，那对普通爱好者来说肯定就没趣味了。

江铸久：我认为不会，机器可以测测怎样才是最好的自己！

罗洗河：不会吧？我现在下的比赛少，不管对机器还是对人就是两个字“好玩”，如果要和机器下，我觉得好玩的就是摸清计算机是什么“思路”，找找它有什么漏洞？另外迄今为止，计算机储存的人类对局太多太多，而人类已知的计算机和顶尖高手下的对局，还只有目前这两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