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光杯的最后一次约稿

　　小编的话贺老和夜光杯感情深厚，先后开设过“生活记趣”、“走街穿巷忆旧事”等图文专栏，今年临近过年，贺老主动提出：我们宁波人过年，有一些与上海不同的风俗，而且现在有的习俗也不保留了，我想写几篇，你们看看可以伐？

　　(刘芳在贺老家约稿)

　　贺先生与“画说家乡年俗”

　　刘芳

　　最喜欢和我的同事、漫画家郑辛遥老师相约在巨鹿路了。春节前这次，约的又是阴雨天，郑老师撑着他的经典雨伞STICK不疾不徐走来，看见我两人会心一笑：“买酒去！”我们就一起走进边上的烟酒专卖店，买几瓶石库门黑标黄酒。酒有点重，两个人分两袋拎，店员关照，当心纸袋脱底！我们回答：晓得，走走就两步路！

　　哦，你们去看对面弄堂贺先生！连店员都知道。是的，94岁的贺友直先生，每天还爱喝点小老酒，我们能拎着酒去见他的心情，真是无比愉悦。

　　那栋新式里弄的楼梯直而陡，抱着酒瓶和包，爬楼梯真有点腾不出手。楼梯嘎吱直响，贺先生早等在房门口，微笑了瞪圆眼睛佯怨道：你们两个的手还可以再多拎点东西过来！

　　没啥东西，就是点老酒，刘芳买额，侬天天要切额！郑老师学宁波话调侃，贺先生被他的“小老弟”点中“穴位”，立即笑眯眯接受了。

　　坐定，贺先生的茶早就泡好，一人一杯，贺先生总坚持自己给我们端来。台子上，放着一叠稿纸，第一页写满，我心里大喜，有戏！

　　“我打电话叫你们来，是因为我想到一个题目给夜光杯，画说家乡年俗。我们宁波人过年，有一些与上海不同的风俗，而且现在有的习俗也不保留了，我想写几篇，你们看看可以伐？”

　　贺先生一直对夜光杯的编辑非常尊重，他先后在夜光杯上开设过“生活记趣”、“走街穿巷忆旧事”等图文专栏，用一图一文的形式吸引了无数读者，他和我们夜光杯副刊有着非常深厚的感情。去年5月，他新开设“城市边角”图文专栏时，也是请我和郑辛遥老师到他家商定认可后，再开始动笔的。“城市边角”结束后，我们一直想约贺先生再开一个新的专栏，这次看来动真格了。

　　我读到贺先生已经写好的“开栏的话”忍不住笑起来：“交到报社，先骗骗编辑，再骗骗读者，希望二位别骂我。”文白如话，大味至简。把稿子递给郑老师读，他笑问贺先生，已经写好的两篇文字有了，画呢？

　　老先生幽默地指指脑袋，还没画呢，在脑子里！你们觉得好了，我就开始画。

　　我飞速计算，贺先生说《祭灶》那篇必须在农历小年见报，《做年糕》必须在祭灶前刊登，那么就是说，十天左右的时间老先生必须画好两幅画！然后根据老先生自己的“排片表”，到正月十四之前，起码还有三篇文字待写待画。贺先生毕竟九十有四，我不知该怎么启口催促……

　　我估计这时候，郑老师的“报人时间”也已启动，他劝贺先生：“贺老，那你简单画画算了，意思到了就行！”贺先生一下子严肃起来：“不行，比如祭灶，介许多菜介许多热闹，不能画简单了！”我突然发现贺先生眼眸里的那一抹深远和清亮，除了对艺术的追求，更多的是一个游子对家乡的念想……

　　我和郑老师对视一眼：不能催促，只能等待，这个农历新年，我们夜光杯要做好抢稿换版的准备了，不过为了贺先生，一切都值得！

　　(“小老弟”漫画家郑辛遥在贺老家)

　　贺先生虽然不是报人，可非常有时间意识，总在临截稿前给焦灼的我们打来电话，告诉我们已经完成文配图的喜讯。连翻了三个版子之后我喘了口气，根据贺老的排片表，下面的文章没那么赶了，哪天发都行，我想贺老也可以稍微歇歇了。

　　小年夜晚上近六点，我开车在下班路上，贺老电话来了：“刘芳啊，我刚刚画好《穿马灶》，还要拓一拓，侬明朝下午来拿好不好？”我惊得差点扔了方向盘，“贺先生，你这篇是要啥时候发啊？”“年初一见报！”贺老中气足得来。

　　不是原来说的从初一到十四都可以刊登吗？我脑子里飞快盘算，如果明天早上我去贺先生家取了画，初一的版面还是来得及请编辑重拼好送领导审签的。“贺先生，下午拿画晚了点，因为还要制图加制版送审，我上午来拿可以吗？”“好的，你说几点？”我一咬牙，说九点半，贺先生一口答应，但我知道，这么冷的天，他今晚要开夜工替我拓画了，明天还要为我早早守候。

　　小年夜，我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不敢上楼惊扰，又去买了几瓶老酒，等到了时间才敢敲门。发现楼下的大门居然早早为我开了，上得楼去隔着房间门就听到贺先生喉咙很响地在接电话：“我嘛，就是这样子哦，年纪大了画勿好了！对啊最近就是在为新民晚报夜光杯写啊，夜光杯约我稿，我画得动就一定再画画！”我抿嘴偷笑，为了贺老这么骄傲的表白，我愿意再翻十个版！

　　可是，贺先生，你答应我的，还要再为这个专栏写两篇，你说还要写年幼时堂兄弟中了蒋介石发行的彩票大奖却抠门得一毛不拔的故事，要写你家里的“好望角”（因为血糖关系师母规定你少吃点零食，所以家里零食有个"好望见的角落“，只看不吃）这些故事都引得我哈哈大笑啊，可是今天我只想哭只想哭啊。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贺先生最器重的新民晚报夜光杯上，他创作的图文都会流传下去，不仅我们记得，贺先生的读者们都会记得……

　　(贺老的“好望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