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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汉卿画出对象来

来源:新民晚报     作者:彭瑞高     编辑:吴南瑶     2016-03-19 16:42 | |

  小编的话 为老乡画墙头、画灶花,认得了胖胖的徐春梅。杜汉卿说:“女人胖点好。我喜欢胖点的女人。如果也像我一样瘦,两人睡着不是要骨头痛。”

  

  

  墙头画

  彭瑞高

  杜汉卿画得一手好画。我认识他时,毛四十的人还是单身汉;后来画画,却画出了一个对象来。

  开始大家也不晓得他有这本事。元宵前一天,阳光灿烂,村里还放着假。杜汉卿闲得无事,就在茅草屋东墙下摆好长凳、铺开排场。我问:“你做什么?”他说:“画画。”我问:“画什么?”他说:“画毛主席。”我说:“你画得好吗?”他笑笑,不答。

  这时盛行在墙上画毛主席头像,最常见的一款是版画式的。因为神圣,画得再好的人也是打了格子,严格按照比例,把小样一格格放大到墙上。杜汉卿却另有一功:他既不打格子,又不画草稿,一手拿个漆罐头,一手拿支画笔,蘸了红漆就朝墙上涂。我在一旁看着,实在看不出他涂抹的线条跟领袖像有什么关系,遂担忧道:“杜汉卿,你行吗?”他停下笔,回过头来说:“你算你的账去,半个钟头后,你再来看。”

  我回到会计室,却无心算账。想起杜汉卿那些“前科”,我真怕他又惹出什么乱子来。大约一支烟工夫,我止不住又出门去,发现墙上平添一个轮廓,已能看出点意思来了。杜汉卿也不睬我,只叼着一根烟,烟灰拖得长长的,眯着眼,一会儿画几笔,一会儿又后退几步看看,很老练的样子。再几支烟工夫,那轮廓眼见深了、细了,该满的地方满,该空的地方空,一幅延安时期的毛主席头像,便规规整整浮现在墙上。

  这一来,茅屋成了西村的焦点。好多村民围上来看像。众人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看不出啊杜汉卿,你还有这一手!”杜汉卿像没听到一样,依然沉在画中。不过我看得出,他精神头十足,透过厚厚的镜片,有两束很亮的光在眼睛深处闪烁;这样受人瞩目、受人赞扬,他不知多少年没享受了!

  太阳越升越高。在崭新的毛主席头像前,杜汉卿沁出小汗来,平时阴黑的印堂,变得又宽又亮。他来来回回添了几笔,把漆罐和画笔贴墙放好,转身向后,大步跨出二三十步,在远处站定,默默看画。这时,村民一齐看着他,静等他下一步动作。好一刻,杜汉卿才掏出一支“劳动牌”,点燃了,深深吸一口,吸进肚里好久,才长长吐出一蓬烟来。几个村民恍然道:“哦,杜汉卿要收工了。”

  还没散场,老季却从镇上回来。他在石桥上已远远看到毛主席头像,近身后问杜汉卿:“是你画的?”杜汉卿点头。老季又细细端详一番墙头画,也是那句话:“杜汉卿,看不出你还有这一手!”

  这时有个村民说:“杜汉卿,我家山墙又高又白,你也给我画一幅毛主席像好不好?要大一点的,油漆钱我出。”他这样一说,其他村民也纷纷要杜汉卿去画。老季说:“大家不要乱。这事要讲组织性纪律性。我们班子先在村里走一圈,看哪几堵墙要上画。计划好后,再请杜汉卿来画。杜汉卿你看好不好?”杜汉卿说:“听你的。”老季说:“你只管画,村里按强劳力给你记工分。”

  西村的画还没画完,杜汉卿的画名已在全大队传出去。一帮干部由大队书记带来西村参观,当场跟老季商量:请杜汉卿在西村画完后,接着去各村轮流画,每村起码画十堵墙;主席像要画各式各样的,穿军装的,穿中山装的;戴军帽的,不戴帽子的;延安时期的,解放后的……画画期间,杜汉卿吃在各村队长家里,按一等劳力记大队工分。杜汉卿怯怯地问:“我去画画,老娘可以带上吗?”大队书记一怔,对老季说:“盲婆婆跟着多不方便。你派个妇女照顾一下。”老季说:“没问题。”这一整天,老季都笑嘻嘻的,第一次觉得脸上这样有光。

  后来杜汉卿就再也没有丢下画笔。不画墙头画的时候,人家会请他去画灶花。他能调出百样颜色,在各家新起的灶头上,画兰花、荷花、牡丹、水仙;画日出东方、月挂西山、鲤鱼跳龙门……那年春上,就在江边村画灶花的时候,他认得了徐春梅。

  徐春梅比杜汉卿小12岁,勤劳,爽快,最重要的是——识才;要说缺点,就是胖了点。杜汉卿说:“女人胖点好。我喜欢胖点的女人。如果也像我一样瘦,两人睡着不是要骨头痛。”不想这句话村里人落耳了,背后给徐春梅起了个绰号,就叫“骨头痛”。

  我只好继续兼着西村会计,再也不提推荐杜汉卿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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