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学张晓山

　　小编的话  父母身陷囹圄、姐弟星散四方，胡风之子张晓山在窘境里插队9年，终于等来“文革”终结后的首次高考……

　　我的同学张晓山

　　钱 江

　　明年是我们77级大学生迎考40周年。我的同学中多有经历出奇者，张晓山即其中之一，是著名人物胡风之子。

　　按录取通知书，他应该是我的同班同学，却不晓阴差阳错，入学报到时被领入数学系，没几天转到外语系。不管怎么说，他的命运由此转折了。

　　由于不在一个班，当年我和他相识却不熟悉。因为和“上海知青”搭上点关系，也就有了交流，知道他1947年10月出生在上海。从他打满了补丁的裤腿上，我判断他的生活比我艰难，在人生经历上，比少年时代的我有多得多的惊恐。

　　校园中的他，神色总是沉静的，这自然源于1955年5月16日那个傍晚，胡风、梅志夫妇和7岁的儿子晓山在吃晚饭，全国作协负责人刘白羽带着几位身穿便服的公安人员走了进来。晓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茫茫然站起来，可以想见现场气氛必然充满恐惧。

　　搜查持续到次日凌晨，胡风、梅志夫妇被捕，刚上小学的张晓山失去了父母照料。尽管这样，他在小学和中学期间，两次获得北京市教育局颁发的奖状。小学毕业后，他考入北京名校四中，在四中高中毕业。

　　1968年，张晓山上山下乡，到内蒙古土默特左旗插队落户，先是种地，后到良种场劳作，再当民办教师。从1973年起，当地农民几次推荐晓山上大学，都未得允许，招工也没有希望。

　　父母身陷囹圄、姐弟星散四方，张晓山在窘境里插队9年，终于等来“文革”终结后的首次高考，并获得优异成绩。

　　但是那时，胡风一案还是领袖钦定的“铁案”，他填报前几栏志愿的几个学校都不敢录取。幸好，志愿栏末尾填写了内蒙古师范学院中文系。负责招生的学院中文系党总支书记谢春明看了他的成绩表，心里明白，凭成绩足够录取，要录取则不合往例。但是，再不录取就要退档了，张晓山又将失去一年时间，而且有可能超龄。

　　谢春明老师建国前参加革命，中文系出身，何尝不知胡风一案厉害。但他在系副主任魏泽民支持下，坚定地将张晓山录取为中文系学生。当时谢春明说了一句话：“我承担风险。”

　　发出录取通知之后，谢、魏老师又猛然想到，教授当代文学课终归绕不开胡风一案，课堂上可能出现尴尬。又是谢老师做通了数学系老师的工作，将张晓山转到数学系。

　　入学报到的张晓山被领到数学系，十分惊讶，提出转读文科。结果学校又关照了他，将转入外语系专攻英语。这样，原本是我同班同学的晓山就出现在我班隔壁的英语班了。

　　我印象里，入学后第一次全校运动会，晓山参加了400米或800米跑，穿一条打了补丁的长裤，那是他每天清晨在操场上晨读时穿的裤子，可见他没有别的裤子可穿。因为他瘦，又因为补丁多而显得肥大。他跑起来颇飘逸，比赛成绩则很是一般。

　　谢老师的录取安排成就了晓山。一年半后，晓山顺利考入中国人民大学攻读农村经济研究生。

　　现在的晓山是中国社科院学部委员，曾任社科院农村发展研究所所长，著述甚丰。中年以后，他在学术上迈上了青年们所仰之高，而且一直勤勉地走着，指向更高的地方。离开学校以后，晓山和我打过些交道，这是我能将他写上一笔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