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雅无边说雅集

　　古代文人的雅集

　　叶兆言

　　古代文人雅集，兰亭聚会最经典，少长咸集群贤毕至。一个劲地喝酒，写诗，不能喝酒不会写诗，最好不要凑这热闹。去高邮文游台访古，解说员报出一堆你熟悉的古代文人，最著名的当然是苏轼和秦观。忆昔坡仙此地游，一时人物尽风流，苏东坡是客，秦少游是东道主，具体日子后人有考证，没定评。

　　秦观是苏轼弟子，苏门四学士之一。一段时间，有句诗让人很纠结，这就是“我独不愿万户侯，惟愿一识苏徐州”。总觉得不是出自秦观之手，不应该，少游那么风流倜傥，没必要如此拍马屁。最关键一点，苏东坡也不会喜欢。

　　马屁可以拍，这般赤裸裸，太露骨。且不说抄袭李白“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秦少游以李太白自喻，让苏东坡情何以堪。后人根本搞不明白“韩荆州”是谁，这家伙怎么能和伟大的苏轼相比。

　　1079年，秦观应苏轼之请，写下了“有屈宋才”的《黄楼赋》。苏东坡评价甚高，不过显然还不是代表作。世异时移，唐朝诗宋朝词，苏轼和秦观的生活年代，骈四俪六不时髦了，赋这陈旧玩意也垂垂老矣。天下文章一大抄，“时不可以骤得兮，姑从容而浮游”，这两句仿佛出自《前赤壁赋》，查日期秦观在先苏轼在后，为师的反倒有了抄袭嫌疑。

　　去高邮，你必须要去文游台，必须要去二王故居。苏轼和秦观文游台上相聚，为什么让人津津乐道，理由很简单，两人的俗名更大，老百姓都知道。二王只是做纯学问，他们的小学功夫，他们的训诂本领，一般人理解不了。秦观比苏轼小十多岁，却死在前面，传说秦死后，苏很悲哀，感慨说“少游已矣，虽万人何赎”。

　　这两人离开人世，只相差一年，1100年，秦观走了，第二年，苏轼也走了。人生的一次相遇，有可能变得很有意义，很值得感怀。这种意义和感怀，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享受。大众就是从众，如果苏轼和秦观没文坛地位，没留下那些传世文章和诗词，谁在乎他们是否见过面呢。

　　文人相聚，尤其有名的文人，自古都是佳话。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中国如此，外国也一样。普鲁斯特与乔伊斯，上世纪最有代表性的两位大作家，坐在巴黎里兹饭店的水晶吊灯下交谈，这是他们唯一一次相遇，已经载入历史。海明威和福克纳，都美国人，竟然终生没见过，不妨假设一下，如果在一家咖啡馆会过面喝过咖啡，不管他们是否煮酒论英雄说过什么，这咖啡馆定会成为后人的瞻仰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