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光杯】天涯处处有芳草

　　小编的话 来到一个举目无亲的陌生地方，或是语言不通的遥远国度，虽说得考虑安全第一，但外出的总体印象，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孙琴安/文

　　有话道：“在家千般好，出门一时难。”是说一个人出门在外的艰辛。我每年也要外出几次，主要是开会和讲学，路程或近或远，时间也有长有短。

　　早年出门，总是充满着好奇，兴奋，加上年纪轻，精力旺，连玩都来不及，哪还感到什么“一时难”？再说有些会议，对方会务组已把食宿、交通和活动安排得妥当周到，根本用不着操心。但出门次数多了，特别是有时一个人单枪匹马地独自闯荡，来到一个举目无亲的陌生地方，或是语言不通的遥远国度，那个情况就不一样了，什么事情都得自己来，还真有点“难”了。

　　不过，说也奇怪，都说人心险恶，出门安全第一，总得小心点儿，以防不测，此话固然不错，但就我外出的总体印象，世界上似乎还是好人多。

　　第一次去内蒙古，在呼和浩特市乱逛。发现那里的酸奶特别好吃，曾在一条安静的小街上散步，忽见一家专卖奶制品的小铺，我也不管什么品牌，全凭外包装的印象选购了一种。不料店铺大妈却说：“孩子，听口音是外地来的。劝你别买这种，又贵又不好吃；还是买那种，又便宜又好吃。”我听大妈的。一吃，果然好味道。那美味至今难忘，对大妈至今心存感激。

　　次日逛市中心的一家大超市，里面熙熙攘攘，商品云集。食品柜台更是琳琅满目，五光十色，冷菜食品独占熬头，香气诱人。我低头细看，只见煮花生、伴云丝、黄瓜条、腐竹片、胡萝卜玉米丁等，样样新鲜，一律6元。依我本意，真恨不得每种都品尝一下，但如每种都选一点，又怕店方不允许，结果只点了个腐竹片。没想到柜台的大妈却说：“你这样划不来。咱这里的食品样样好吃，反正都是一个价，我劝你每样都选一点，6元钱啥都吃上了。”嘿！此话正中下怀，是我所想，便一口应诺。大妈利索地给我装了一整包，递我时还热情地问：“打哪儿里的？”我说“上海。”她慈祥地看着我：“噢，也是大地方来的。”我谢了大妈，转身离去，心里充满着温馨。在塞北，我感受到了春的温暖。

　　其实，即使在国外，也经常可以遇到华人，听到熟悉的乡音，得到他们的帮助，甚或交流彼此的心声。一次到西班牙旅行，在马德里最后一个半天竟不知如何打发。一抬头，发现前面有个中国餐厅，进去刚一对话，就发现店主夫妇竟是上海人，热情地用上海话向我介绍周边景点，使我度过了一个美好而充实的下午。前年在法国访学之余，顺便到德国旅游，一个人从汉堡坐火车去海德堡看友人。途经不来梅，忍不住下车观光。古老的城区和宁静的小区景色令我留连忘返，直到日暮才想起还得赶路。但此时夜色降临，我在人影稀疏的站台上已茫然不知所措，有点焦急了。蓦然回首，正好看到一个中国模样的男子向我走来，便贸然向他询问去海德堡的列车班次。原来他是北京外国语大学的教授，正去柏林的孔子学院讲学，经他指点迷津，我终于赶上了班次，安然抵达海德堡。临分手时，我们还互留了联系方式，回国后还进行了联系。

　　最妙的是与也斯在巴黎的邂逅。也斯本名梁秉钧，是香港的著名作家与学者，诗文、小说样样来，都在行。我过去与他在香港的一些报刊上经常刊登文章，彼此都互知其名，却从未见过面。八年前，我应邀赴巴黎讲授唐诗，在一家指定银行签字取钱时，正好法国汉学家安妮陪着一位中国学者来办手续。一进门，安妮就给我们作介绍，没想到我和对方一听，都同时惊叫起来，并互相握手。原来他就是也斯！安妮还以为我们以前就认识，当知道真相后，也为我们的意外相识而啧啧称奇，惊喜不已。

　　原来也斯比我大一岁，此次是来讲授香港电影的。由于我们都是法兰西高等社会科学研究院邀请，所以同住一幢大楼。唯一遗憾的是我的访学行程即将到期。临行前一天，我约他在外吃晚饭，他满心欢喜，还兴致勃勃带上了女儿，在塞纳河边找了一家中国餐馆。我们本来都是来法介绍中国文化的，此时却交流起了内陆与香港的文化。最后还被他抢着买单，算是为我饯行。

　　握别以后，我独自在塞纳河边散步。巴黎的日落比上海晚，此时正值黄昏。夕阳的余辉洒在中国餐厅后面的草坪上，分外美丽。草在中国人眼里是有情之物。王维有诗：“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想到明天即将回国，心里不由一阵莫名的感动。联想到这些年外出所遇同胞的种种帮助，特别是近日与也斯奇迹般的相逢与离别，更是无限感慨。“离恨附带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是啊，都说天下华人是一家，我离祖国那么遥远，却还能时时碰到祖国的亲人，得其帮助，互相交流，怎不令人欣慰？真个是：莫道离家万里远，天涯处处有芳草！